第五十九章 沙涅娃的诡计
新元历558年，1月18日，上午6点。
克鲁斯德联邦，远东北区，外乃布亚（群）山，“前08”号军事据点，阿特拉斯的落幕战役指挥中心，“枢纽办公点”。
沙涅娃端详着手中的契丹里斯陶瓷茶杯，用手轻轻扇动茶杯上方的空气，试图使这些原产于炎火帝国的茶叶泡发出来的香气进入鼻腔。
但很遗憾，许久未曾使用的地下空间内，即便经过诺瓦亚斯克城市军团士兵清洁了多次，还是残留着浓重的动物尸骸腐烂的味道，以及一股难以忍受的呛鼻灰尘气息。
见到预想的香气并未达到效果，沙涅娃也索性卸下了对克鲁斯德帝国贵妇的短暂扮演，拿起陶瓷茶杯猛吸了一口，这才感到了满足。
“果然，在战争时期，这些供人享受的玩意儿并不能达到预想的效果，甚至被人嗤之以鼻。现在，我总算是能理解前任的那些行政长官们了。”沙涅娃自顾自地感慨道。
“理解他们什么，沙涅娃长官？”坐在一旁华贵与简约风格交织的新古典榆木沙发上的米哈伊尔困惑道。
其实，在“奉献组”的首领“血狼”潜入“前08号”军事堡垒，试图进行斩首行动的第一刻，米哈伊尔就发现了他们。
只是，当时沙涅娃与莱特谈得十分“投机”，米哈伊尔不愿，也不能前去叨扰她，只得带着最为信任的一批异能者前去拦截。
不知是“血狼”有意留下他这位联邦委员会副长官、联邦战略团“战争委员会”委员长，等到杀害沙涅娃后扶持他，用以搅乱克鲁斯德，还是只是单纯地来不及处理他。
总之，米哈伊尔只是被立即打晕，受了点轻伤，半只胳膊骨折，大腿被刺穿，脸上、脖子上多了很多伤口及深的抓痕外，倒也没有生命危险。
毕竟，严格来说，米哈伊尔算是半个异能者，他与沙涅娃一样，并不愿意向任何人展示自己拥有的魔源力类型，他也是个科技武器的拥趸，与多数联邦军人一样，喜欢使用武器来决定战争的胜负。
因此，沙涅娃并未追究米哈伊尔可能存在的渎职和逃跑行为，而是打算等战争结束之后为他再晋升一个位阶。。
“理解什么？当然是对欲望的漠视了。”沙涅娃抿了一口终于散发出浓郁清香的契丹里斯谷茶，仔细品味着在战争期间难得的回甘，微笑道：
“联邦委员会的行政长官之中，没有绝对的昏聩者，米哈伊尔，你不觉得奇怪吗？”
“并不奇怪，联邦体制本来就和帝制不同。普托亚帝国建立之前就曾长期分裂为十几个共和国，这些主导商业的领袖都是依靠绝对的才能、强悍的手段和可观的财力才能够上位。”米哈伊尔用脑袋里的历史学知识回答道：
“因此，他们必须是精英。尤其是第三纪元，曾被普托亚人称作菁英时代的前夜。”
“不，我并不是说联邦和共和国的领袖问题。即便是炎火帝国那样的老牌帝制国家，不也走向了虚君时代了吗？我是想说，克鲁斯德联邦的前任行政长官中，即便存在懦弱之人，优柔寡断之人，甚至存在部分自私者，但都拥有高尚的道德标准。”沙涅娃放下了手中已然空虚的契丹里斯陶瓷茶杯，从旁边金色的克鲁斯德风茶壶中倒出了泛着蒸腾热气的茶水。
而旁边餐盘中，联邦科学家伊戈尔·君士坦丁尼耶为他制作的金色东方小吃，她却没有任何心情去品尝。
“他们多数没有不良嗜好，少有吸烟者，从不酗酒，甚至在情感方面都相当理性。他们，包括我厌恶的瓦西里长官在内，都理智得让人感到可怕。”沙涅娃轻叹口气道。
“理智并非一种绝对的优秀品质，理智会让人做出尽可能准确的判断。然而，我们在前期获取的信息可能存在错误，也许是刻意的欺骗，也许是信息的缺失。总之，绝对的理性会让人陷入过往的经验和对信息的自负中，造成瓦西里式的灾难。”米哈伊尔毫不留情地批评这位前任行政长官道。
“或许吧。”沙涅娃没有从米哈伊尔那里得到他所需要的答案，她呆滞地凝视着面前的“寂泯”匕首，以及更远处，相对宽阔的办公室内的一只高大铁笼。
“身为行政长官，即便我是女人，我也能感觉到，在战争时期，当你试图享受一些贵族待遇，把自己代入贵妇人的角色之中时，要么没有时间，要么没有心情。”沙涅娃感慨道：
“自从夺取了行政长官位置，我总能在任何时刻嗅到一股焦油味，还有一股令人逐渐难以承受的血腥气息。有的时候，我总能梦到自己坐在一间装修华美的黑暗房间内，凝视着玻璃窗上逐渐扭曲的水雾。
“而当我试图伸出手，把这些雾气擦拭干净，想要看向窗外的世界时，这些雾气反而越来越浓密，越来越模糊，直到整片世界都被一层无法看透的迷雾所笼罩。后来……我就醒了。”
“这就是克鲁斯德最高领袖的宿命吧。也是旧帝国的第一位君主曾设下的诅咒。”米哈伊尔“翻阅”起脑海中的历史学知识，为沙涅娃讲解道：
“它叫‘灰蒙之令’，是旧帝国的首位君主在临死前，依靠自身的血液和魔源力，通过圣物冰咏之杵，经过复杂的‘冰封魔法仪式’，对后续统治这片领土的‘君主’设下的……约定。”
“约定？”沙涅娃好奇道，她放下了手中的陶瓷茶杯，扶着榆木沙发的扶手，坐直了身体。
“当然。”米哈伊尔点了点头，略感沉重地讲解道：
“‘灰蒙之令’的大体内容就是，从他之后的任何统治克鲁斯德地区的人类，都必须为了这片领土而服务，可以谋求利益，可施展抱负，可以穷兵黩武，但是不能愚昧、昏聩，漠视自己身为领袖的责任。
“否则，他们将会在梦中陷入冰封的迷雾中无法自拔，直到灵魂迷失在那里。这也就能解释，很多玩物丧志、追求享乐的克鲁斯德皇帝英年早逝、统治短暂的原因。”
“那么，我的梦境，是克鲁斯德人的祖先对我不满，还是寄生于这片大陆之上的神明对我不满？”沙涅娃略感恐惧道。
“我想都不是，只是单纯出现灰蒙的迷雾，而未曾感到寒冷或是陷入冰雪之中，那就可能进入另外一个空间，‘灰蒙之梦’。这是第一纪元时神明们创造的异位面，通过梦境可以随时实现‘灵魂跃迁’，让拥有上层职业之人或神明，可以跨越时间而自由地在里面交流。”米哈伊尔解释道：
“我记得，日涅帝国有一位机械之主所创造的机械体，名为罗捏的青年，曾留下过一本笔记，详细记录了他以‘械灵’的身份，在灰蒙之梦中的见闻。那本笔记叫做《械灵之梦》，曾无意间被水域省的商人购得。”
“灰蒙之梦，械灵之梦？”沙涅娃感到一头雾水：
“那么，进入灰蒙之梦有什么条件吗？”
“进入的条件是，要么拥有上层职业者的身份，也就是十六张序组牌所代表的16个上层职业之一。要么，拥有‘神性’。”米哈伊尔进一步解释道：
“被序组牌认可就能得到上层职业，沙涅娃长官，您已是上层职业者【祈祷者】了，纵使您不常使用职业能力和职业技能，可只要您的意识没有丧失，没有被神明剥夺资格，您永远是上层职业者。
“只要您与灰蒙之梦产生交集，就会在机缘巧合之下进入其中。还有，就是通过一些特殊手段。《械灵之梦》中提到，或许有人在克苏鲁风的表演中因为魔源力的波动，以及随之召唤的古旧力量而误入其中，变得疯癫。但，未曾拥有上层职业十分，也没有强悍魔源力与神性的日涅人皇太子伊凡特，也曾进入其中。”
“有意思，说下去。”沙涅娃一边拿起伊戈尔制作的金色油炸馍片咀嚼，一边说道，似乎在听一些离奇的故事时，享受一些美味小吃，能为故事增添几分乐趣，减少几分恐惧。
“误入灰蒙之梦的人类，在走出时会被抹去记忆，而能够正式进去的人，通常会保留清晰的记忆。听起来，像是一个‘网络聊天室’，和伊凡二十二世时期的科学设想比较类似。”米哈伊尔跟着拿起了桌面上的陶瓷茶杯，爽快地一饮而尽后，讲解道：
“伊凡二十二世曾提出互联网的概念，他试图利用二进制的电子计算机通过遥远的距离传递比电报更为复杂的实时信息。而且，如果这种称作‘互联网’的基础设施构建成功，就能容纳多人同处一个频道聊天、交流，所以称作‘网络聊天室’。”
“难以理解，果然伊凡二十二世是位伟大而神秘的帝王。别说传递大量、复杂信息的什么计算机了，就连电报网络都是耗费了克鲁斯德联邦几代行政长官的心血才搭建完成的。”沙涅娃的眼中露出一丝困惑。
“未来的星辰纪元是个信息时代，这点瓦西里长官是赞同的，当然，您也赞同。其实，在未来，一旦我们彻底终结了战争，取得了完全胜利之后。只需要把旧帝国遗留在‘演变台’、实验室、地下工厂、苦深遗迹、红幻遗迹里的各类科学产物一一复刻，把文件中的概念之物按照步骤一一做出，我们就能沿着那位伟大帝王的思路，‘穿越一个时代’。”米哈伊尔望着天花板，几秒后，他收起了憧憬的目光，严肃道：
“不过，说回那位皇太子伊凡特。他能进入灰蒙之梦，依靠的是一首充满‘神性’的乐曲，名叫‘埃律西亚：梦境’。伊戈尔教授向我们证实了，这首曲子的确存在，是‘埃律西亚’系列的一支，来源于中部帝国皇帝的一场离奇梦境，属于中部文化的优秀产物。
“之前我一直好奇它的曲谱究竟是什么样的，但一直没有渠道得到它。不过，伊戈尔教授曾在三十年前学习过‘埃律西亚’系列的一支曲目，他的大脑清楚地记下了每一个音符，每一个琴键按动的位置。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会将琴谱给您，协助您尝试进入那个怪异而又神秘的空间。”
“以后再说吧。”沙涅娃暂时拒绝了米哈伊尔，她拍掉了手中的食物残渣，问道：
“话说莱特，这两天的状态怎么样？”
“他告诉我，说‘血狼’的入侵让他受到了惊吓，所以这两天要休息一下。不过，如果有针对核心堡垒的作战任务，他愿意跟随军队前往。”米哈伊尔看向沙涅娃，边回答，边观察她的表情。
“那就好。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打赢‘阿特拉斯的落幕’战役，消灭失落者组织‘奉献组’，剿灭乃布里乌斯的叛乱，得到【契丹里亚的核心】后启动‘演变台’，以及那台深藏于‘源像石柱’之后的‘心识操纵台’。”沙涅娃的脸上露出一丝凶光，她的嘴角露出邪恶的微笑，低声对着米哈伊尔说道：
“至于莱特和安娜，我从未打算过留下他们的性命，也不想遵守与他们的约定。失落者就是失落者，怪物就是怪物，他们永远无法被战后的联邦所接纳。而一旦放任这样的非凡之人离开，总归对我们不利。”
“如果您真的不打算履行承诺，想要除去莱特和安娜的话，我建议在攻克乃布斯克之后再执行。”米哈伊尔非常现实地说道：
“一方面，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掌控了操纵心识的力量，足够让局势迅速稳定下来，一方面，即便莱特意识到了我们的目的，也会失去一切可以帮助他的人。一头孤立无援的野兽，即便再强大，也终究抵不过一群弱小人类的围攻。况且，我们并不弱小。”
“是啊。”沙涅娃微微颔首，旋即又拍了一下脑袋：
“对了，那头叫做瑟耶的龙族现在如何了？我记得昨天伊戈尔教授告诉我，他已经成功对那头龙实施了机械化改造。他告诉我，只要安娜在从旁指挥，他能够立即投入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