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宁家
杨景一路疾行,直到远离冯楼村数里,才拐进一片荒僻的树林。
他从行囊里翻出一套干净的粗布短打,借着月光,快速换下身上沾了血渍的衣物。
那血渍早已在寒风中凝成暗红,带着股子腥甜气,让他胃里一阵发紧。
杨景将脏衣团成一团,找了处干燥的枯枝堆,摸出火折子点燃。
火苗舔舐着布料,很快腾起一簇火焰,将那抹暗红连同可能暴露的踪迹,一并烧成了灰烬。
他盯着火堆直到余烬变冷,才用泥土掩埋,又在上面踩了几脚,确保看不出异样。
做完这一切,他才又绕了一圈,靠在一棵大树树干上,从怀里摸出那个钱袋。
手指触到袋口的绳结时,微微有些发颤。
解开一看,里面竟有着足足十一两银子,还有两小块碎银粒,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杨景喉头动了动,这是他穿越至今,见到的最大一笔银钱。
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纷涌情绪。
接着他从中取出三两和两块碎银粒揣进袖中,剩下的八两连同钱袋一起,在树林深处找了棵老槐树,借着匕首挖了个深坑埋下,又在上面覆了层厚土,压上几块石头做记号。
这银子是隐患,也是后路,稳妥起见,杨景暂时没有随身携带。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杨景没有停留,连夜赶往城外的驿站。
驿站的灯笼在寒夜里透着昏黄的光,守夜的驿卒打着哈欠,收了他二十枚大钱,便指了间靠里的客房。
和上次住的房间差不多,推开门,屋里布置简单,只有一张硬床板和一张矮桌、几把椅子等简单家具。
杨景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直到这时,当一切尘埃落定,当房间中只有他一人时,那股强压着的情绪才猛地翻涌上来。
他抬手看着自己的右手,明明已经洗过,却总觉得指尖还沾着的那股温热的腥气。
方才杀人时的冷静像是一层薄冰,此刻骤然碎裂,只剩下止不住的后怕。
冯雷喉咙被划开时那声模糊的气音,身体抽搐的触感,还有溅在手上的血.......一幕幕在眼前晃过,让杨景心脏狂跳,呼吸都变得急促。
这是他两世为人,第一次动手杀人,手上沾染人血。
他不是不怕,只是那时被愤怒和决绝推着,容不得半分犹豫。
可现在,孤身坐在驿站的房间里,杀人的实感才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紧张攥着他的胃,忐忑让他浑身发冷。
他杀了人,从今往后,他的手再也不是只握过刀、练过拳的手了。
毕竟是第一次亲手了结一条性命,心中也有后怕,让他呼吸都乱了几分。
杨景坐在地上,闭眼缓了片刻,指尖在粗糙的地面上用力掐了掐,缓缓稳住心绪。
黑暗中,他想起了家人,想起了院门上被泼的秽物,想起大伯家那条养了多年被冯雷一脚踢死的黑子,想到祖父、祖母、母亲的无奈和压抑,想到父亲为了些许银钱报名加入押粮车,想起这乱世里流民的枯骨、劫匪的刀。
那些画面,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心上,刚才的慌乱竟一点点褪去。
再睁眼时,杨景眼底已没了丝毫犹豫。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桌边坐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又看了看掌心,杀人的触感还在,却不再让他惊惧。
原来亲手结束一条性命,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难以承受。
甚至.......他甚至隐隐有些激动!
这世道本就混乱,弱肉强食是常态,你不挥刀,便只能等着被人宰割。
冯雷这类人,仗着背靠地主豪强打压良善,欺压百姓,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人的苦难,杀了他,既是复仇,也是自保。
“与其等着被人杀,不如先下手为强。”
杨景低声自语,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握紧拳头,指尖泛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
第二天。
冯雷的小弟迟迟等不到人,便一起找到冯雷家里,发现了已经凉在床上的冯雷。
冯雷被杀的消息,很快在洼子乡传开。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拍手称快。
“什么?冯雷死了?”
“活该,他早就该死了!”
“果然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现在就是阎王爷收他的时候了。”
.......
另一边的宁家也派人进行调查,但没有查出什么线索。
随着冯雷的死,宁家也失去了一大爪牙。
洼子乡,宁家,书房。
宁家家主宁学志坐在椅子上,他五十岁上下,头发微白,天生的肿眼泡,眉头紧皱,右手食指指尖时不时点在桌面上。
他本来正在城中给好友祝寿,顺便玩几日,得知冯雷被杀的消息后,便立刻赶了回来。
咚咚咚。
这时,书房房门被敲响。
宁学志抬起头,嗓音有些沙哑道:“进来。”
宁学志的声音落下,宁家的管家便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纸。
管家走到书桌前,将手中的纸张递给宁学志,恭声道:“老爷,您看看,这是您要的那份名单,刚和下面的人整理好。”
宁学志接过纸张,放在桌面上展开,仔细的看了起来。
纸张上是二十多个姓名,这上面的每个名字都代表着和冯雷有过矛盾冲突的人。
宁学志一个个名字看了起来。
这份名单上的人,有些他认识,有些则不认识。
遇到不认识的,他便问旁边站着的管家。
原本没有和宁家扯上关系时,冯雷就整日聚众斗殴,如今靠上了宁家,有了钱粮支持,手下更是笼络了一批小混混,横行乡里,哪个村子里没有几个仇家?
“嗯?”
在看过十六七个人的名字后,宁学志的目光落在了下一个名字上面——杨景。
“老石,这个杨景是谁?”宁学志皱眉道。
石管家看了一眼桌上名单里的名字,想了想道:“他是杨家村杨守拙的孙子,如今拜在了城里孙氏武馆学武。”
“武馆弟子?”宁学志闻言,眉头顿时皱的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