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冲滩
南次郎的命令如同一条沾血的鞭子，
抽打在残存舰队每一艘舰船的指挥官心上。
“全舰队！目标庄河海岸！最大战速！冲滩！”
“古鹰”号的无线电里传来的不再是战术指令，
而是一道疯狂的、自毁式的最后咆哮。
命令一出，舰队内部瞬间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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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鹰”号舰桥内，
一名手臂负伤、军服被血浸透的，
海军通讯少尉猛地抬起头，
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愤怒，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嘶吼：
“南次郎中将！请收回命令！”
“这…这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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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河外海海床平缓但多暗礁！
等深线图显示，
我主力舰吃水根本无法靠近滩头！
重巡洋舰会在五百米外就搁浅成为死靶！
轻巡和驱逐舰也至少要在两百到三百米外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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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冲滩，不是登陆，是集体自杀！
我们会被支那人的飞机和岸防炮撕成碎片！
这是将帝国宝贵的舰船，
和数万将士的生命白白葬送！
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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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嘎！”
回应他的是南次郎身边一名陆军少佐的厉声呵斥和冰冷的枪口。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在嘈杂的舰桥内格外刺耳。
少尉额头上绽开一个血洞，
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
眼睛兀自圆睁着，
残留着最后的惊怒与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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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的抵抗和镇压，在几艘尚有海军人员试图操控的舰船上零星发生。
“天龙”号轻巡洋舰上，
一名年长的海军轮机长试图反抗，
被陆军士兵用刺刀捅死在控制台前，
鲜血染红了航速指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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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雾”号驱逐舰上，
几名水兵被强行缴械关押，
陆军士兵粗暴地接管了舵轮和轮机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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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镇压迅速扑灭了所有理性的声音。
在绝对的武力胁迫，
和“违令者即国贼”的疯狂口号下，
残存的舰队，
如同被无形锁链捆绑的囚徒，
开始执行这道通往地狱的最后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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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炉被加压到极限，
烟囱喷吐出浓黑的煤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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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余的舰船——
以伤痕累累的“古鹰”号为箭头，
“龙田”、“天龙”号轻巡洋舰左右踉跄跟随，
十余艘驱逐舰，
和二十余艘残存的中小型运输船、改装商船，
如同受伤的海兽，
发出悲鸣，开足马力，
朝着那片被火光和死亡笼罩的海岸线，
发起了决死的、也是无比愚蠢的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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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指挥系统早已崩溃，
接管舰只的陆军士兵毫无操舰经验，
整个冲锋队形混乱不堪。
舰船不再是整齐的阵列，
而是歪歪扭扭，相互干扰，
甚至险象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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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吹雪”级驱逐舰“绫波”号，
为了抢速，
舵角过大，
船体猛地向右倾斜，
竟直直地撞上了旁边一艘，
满载着近千名陆军士兵的“弘前丸”运输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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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剧烈的金属撕裂声令人牙酸！
驱逐舰尖锐的舰艏，
像切奶油一样，
剖开了运输船薄弱的右舷舷船壳，
海水疯狂倒灌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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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前丸”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
迅速右倾，
船上的士兵如同下饺子般，
惊叫着滑落冰冷的海水，
瞬间被螺旋桨卷入，
化作一团团血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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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艘改装商船“北海丸”，
为了规避一架俯冲扫射的P-12，
舵手惊慌失措下猛打方向，
船底猛地传来令人心悸的、巨大的摩擦断裂声——
它撞上了海图中的一片暗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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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体瞬间破裂，
航速骤减，
在原地无助地打转，
迅速下沉，
成了后续舰艇避之不及的死亡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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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冲滩场面，
混乱！
惨烈！
效率低下！
更像是一场集体自毁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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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空中，
高志航率领的P-12机群，
如同盘旋的猎鹰，
冷静地注视着下方这幕疯狂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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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疯了吗？”
李桂丹的声音透过电台传来，
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放弃机动，往浅滩上冲？”
“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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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粹刚沉稳却冰冷的声音加入：
“不是疯，是绝望下的最后一搏。”
“南次郎想用舰船，
和士兵的尸体铺一条路，
赌我们不敢攻击滩头，
或者赌他们的士兵，
能冲上我们的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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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志航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如鹰隼隼：
“痴心妄想！”
“粹刚，桂丹，传令下去！”
“攻击不要停！”
“优先攻击那些还能动的，
尤其是试图接近滩头的小型运输船！
把他们全部摁死在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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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
李桂丹立刻回应，
“战斗机群，跟我来！
清理那些靠前的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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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粹刚也同时下令：
“轰炸机群，还有弹药的跟我来！
目标，搁浅的大型舰艇！
特别是‘古鹰’号！
趁它动不了，给我狠狠地炸！
把它炸回零件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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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志航补充道：
“通知庄河岸防指挥雷道！”
“日军开始集体冲滩，让他们做好准备！”
“岸防炮不要节省弹药！
给我往死里打！
绝不能让鬼子踏上沙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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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被迅速执行。
接下来的十分钟，
成为了日本海军，
和朝鲜军登陆部队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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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那位被枪毙的海军少尉所预言的，
吃水较深的“古鹰”号重巡洋舰一马当先，
却在距离海岸还有近五百米的地方，
舰体猛地一震，
传来一声沉闷巨响，
速度骤降——
它那庞大的舰底重重地搁浅在了沙洲之上，
舰身甚至因为惯性微微前倾，
彻底失去了机动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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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田”号和“天龙”号轻巡洋舰命运稍好，
但也分别在距岸约三百五十米，
和三百米处相继搁浅，
舰体歪斜，成为了固定靶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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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艘驱逐舰情况稍好，
但最近也在距岸约两百米处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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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八艘吃水最浅、吨位最小的运输船，
凭借着一股蛮勇和运气，
侥幸冲过了死亡地带，
船底摩擦着海床，
发出刺耳的噪音，
最终猛地一顿，
真的冲到了约50米内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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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冲滩的巨大冲击力，
对于结构薄弱的运输船同样是灾难。
其中两艘船，
一艘在冲滩瞬间龙骨断裂，船体结构崩塌；
另一艘油箱破裂，迅速燃起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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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
能从这八艘破船上挣扎着爬下来，
并成功集结的日军士兵，
仅剩约三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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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千人，
浑身湿透，惊魂未定，
许多人的武器都在混乱中丢失了。
但他们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绝望和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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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军官声嘶力竭的督战下，
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
发出“板载”的嚎叫，
踏着齐膝深的海水，
向着寂静无声、却杀机四伏的海岸阵地，
发起了决死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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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鹰”号舰桥上，
南次郎中将和川岛义之中将，
在几名卫兵的护卫下，
放下了舰上最后几艘还算完好的救生艇。
他们站在救生艇里，
用望远镜望向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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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三千余名士兵如同蚂蚁般，
冲向那片寂静的、
仿佛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色滩头。
看着远处那八艘成功冲滩、
却在岸防炮火中开始燃烧爆炸的运输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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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次郎突然发出一阵嘶哑的、近乎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
“川岛君！你看！”
“他们成功了！”
“帝国的勇士踏上了支那的土地！”
“我们没有失败！我们没有失败！”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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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岛义之脸上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附和着：
“嗨！嗨！参谋长阁下英明！”
“他们…他们一定会建立桥头堡的！”
“给我使劲划船，全力冲向支那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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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笑声在爆炸声，
和枪炮声中显得异常诡异和刺耳，
充满了末路的疯狂和自我欺骗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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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仿佛看不到，
海岸方向那骤然亮起的、
密密麻麻的、
如同死神睁开的眼睛般的——
重机枪射击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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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听不到，
那即将响起的、
撕裂一切的、
代表最终审判的——
金属风暴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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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救生艇，正奋力地、向着那片注定被鲜血染红的滩头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