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工欲利其事
那晚之后,我们习惯了的生活壁垒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闸门被开启了。虽然研究所的生活依旧按部就班,周敬墓的后续整理研究报告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但在我们三人之间,流动着一种秘而不宣的紧张与兴奋。表面上的工作成了掩护,真正的重心,已经转移到了那场远赴新疆的秘密行动上。
李文瀚教授展现出了与他年龄不符的缜密和效率虽然他的很多信息都过时了。。但他依旧像一位即将发动一场关键战役的老帅,运筹帷幄,调兵遣将,只不过这场战役的棋盘是广袤的戈壁,士兵只有我们三个,而补给和路线,都要悄悄的行动,打枪的不要。
第一次详细的行动计划会议,是在教授家里那间堆满了书籍和拓片的书房进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盏旧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有几分鬼祟,却也增添了几分冒险的真实感。
教授摊开一张巨大的、边缘已经磨损的中国地图,又拿出一张同样有年代感的更为详细的新疆区域地图。他的手指,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微微的颤抖和老年斑,却异常坚定地落在了乌鲁木齐的一个区域。
“看这里,”他用红铅笔圈出了一个范围,那里位于天山北麓,准噶尔盆地南缘,地图上标示着大片代表荒漠戈壁的土黄色,地名稀疏而陌生。“我当年下放的村子,就在这一带。而那个地方……”他的笔尖向沿着一条痕迹淡淡的虚线更深处移动,点在一个画了圆圈的位置,“出了乌鲁木齐还要一天的车程才能进戈壁,进了戈壁还要一天的车程。当时我们是跟着矿脉走的,偏离了常规道路,有些地方连路都没有,因为是单位保密原则我只靠着记忆画了路线图,但是具体坐标……”
他抬起头拿出早就没有封皮的笔记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对记忆模糊的懊恼,也有对那片神秘土地的敬畏。“我凭借当时的记忆和简陋的罗盘,做了标记,也记录了一些显著的地貌特征。但几十年过去了,风沙会移动沙丘,雨水(虽然极少)会改变冲沟,记忆也可能出现偏差。精确的GPS点是没有的,我们只能依靠我当年的笔记和大致方位,结合现场的地形地貌去重新定位。”
这无疑增加了此次行动的难度和不确定性。我们面对的,不是考古计划中那个有明确探方和坐标的遗址,而是一个存在于老人记忆和模糊笔记中的“传说”。
“路线规划如下,”教授用笔在地图上划出一条曲折的线,“我们先乘火车到乌鲁木齐,这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到了乌鲁木齐,我们不能使用研究所的名义去寻求当地同行或政府的帮助,必须完全靠自己。我们需要购买一辆性能可靠的越野车,最好是北京吉普212或者类似的车型,底盘高,结构简单,易于在野外维修。同时,要备足汽油,装在额外的油桶里。”
他看了看我和三蛋子:“驾驶技术,你们怎么样?”
我点点头:“我会开,但戈壁越野经验不多,但是教授您可能很久没开车了,你说的那两台车都是老古董了,而且一点也不可靠,最重要的是会修的也没几个人了,选车的事咱还得仔细研究研究。”
“好吧,我其实也不是很会开车,只是记忆里,戈壁上都是212驰骋戈壁的影子和烟尘”说完他又看了看三蛋子。
三蛋子挠挠头:“我……我就会开拖拉机,在老家地里。还有卡丁车。。这个。。”
教授沉吟一下:“问题不大,会搓方向盘就行了,主要路段小陈来开,戈壁滩上开阔,练练就会了。蛋子跟着学学,戈壁滩上没交警,学一下就学会了。”
三蛋子打岔到“教授!教授!我的小名是三!三蛋子!”
教授挥了挥手表示自己记住了,继续规划:“在乌鲁木齐置办好车辆和油料等问题后,按照我以前在地图上的标记和我记忆中的方向前进,离开任何成型的道路后,进入戈壁。最后的那一段路,将是真正的荒野求生,没有路,没有信号,只能依靠指南针、地图和我当年的记忆碎片了,这一趟可能是玩命。”
三蛋子忍不住插嘴:“教授,那地方……真有您说的那么神?龙脉结穴,王侯大墓?”
教授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绝不会错!那种气势,那种天然形成的拱卫朝揖之势,是人工无法营造的。下面埋着的,绝非等闲之辈。柴世武信里那支‘金发碧眼’、‘龟甲阵’的军队,更让我确信,那片区域在唐末甚至更早,可能存在着我们认知之外的、具有高度组织性和独特文化的势力群体。这个大墓,很可能就是解开这些谜团的关键!”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瞬间驱散了我们心中因路线模糊而产生的一丝疑虑。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开始分头秘密准备。教授负责制定详细的装备清单和掏钱。清单之详尽,远超一次普通的野外调查,更像是一次小型的军事探险或盗墓行动——当然,我们在内心始终坚称这是“私人考古勘探”。
装备清单核心部分:
1.大功率手电筒、头灯及备用电池两箱,甚至还包括了一台手摇发电机,一台小型柴油发电机。
2. 导航与定位: 除了教授那本泛黄的笔记本和记忆,我们配备了最好的指北针、等高线地形图(教授通过私人渠道弄到的旧版军用地图,比民用版详细得多)。令人惊喜的是,教授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台早期的手持GPS设备,虽然精度和稳定性远不如后世,但在茫茫戈壁中,这无疑是给我们上了一道宝贵的保险。
3. 勘探工具: 这是核心中的核心。为了避免引起研究所注意,我们没有动用所里的任何专业设备。教授动用了他的私人收藏和人脉,搞到了几把造型怪异的铲子、毛刷、筛子、测量皮尺、画板、绘图纸、以及大量的标本袋和标签。他还特意准备了一架徕卡牌的旧望远镜,观测距离极远。
4. 生存保障: 高原(戈壁)专用帐篷三顶,加厚防潮垫,羽绒睡袋(应对新疆巨大的昼夜温差)。便携式煤气炉、卡斯炉、铝锅一个、足够的压缩饼干、罐头食品、脱水蔬菜、大量食盐、白糖和维生素片。饮用水是重中之重,我们在乌鲁木齐根据车辆空间装满25升的塑料水桶。
5. 安全与医疗: 一个内容详尽的急救包,包括止血带、纱布、消毒药水、抗生素、止痛药、蛇药(尽管教授说那片戈壁毒蛇不多,但以防万一)以及治疗肠胃不适和感冒发烧的常用药。
6. 其他杂项: 相机和足量的胶卷(记录地貌和可能发现的遗迹)、笔记本、铅笔、防水袋(保护重要资料)、结实的长筒皮靴、防风沙的冲锋衣裤、宽檐帽、防晒霜、护目镜……
物资的采购分散进行。我利用周末跑遍了省城的各个劳保市场和户外用品店,分批次购买那些不引人注目的物品。三蛋子则发挥他本地人的优势,在一些乡镇集市上采购食物和普通工具。反正少量多批次购买避免引起异常惹得别人关注我们。
至于车辆我们觉得还是在新疆本地采购一台并且进行必要的改装。
经费像流水一样花出去。教授果然兑现了他的承诺,没有让我们出一分钱。看着他拿出存折,取出大半生的积蓄,我和三蛋子在感动之余,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这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五十万的承诺像一座金山在前方闪耀,而教授孤注一掷的决心,更让我们无法回头。
我挺好奇教授为什么有这么多钱,是不是贪污了还是倒卖文物了,而教授则淡淡的一笑说“你应该多学学历史,在我哪个年代能上得起私塾,还能上到大学的,家里能不富裕?我祖上传下来不少东西,前几年认识一个京城的同行,我们相见恨晚越聊越投机,最后他以10万一枚的价格买走了我奶奶陪嫁的一封银元。”
那一共多少钱?我和三蛋子异口同声的问。
教授想了想说“五十个大头是一筒两筒是一封。”
听完这话,我们真的无语了,我和三蛋子家祖上怎么就没留点什么给我两。
如何长时间离开研究所而不引人怀疑,是个技术活。我们统一了口径。
我以“家中长辈病重,需要回南方老家长期照料”为由,向教授递交了长假申请。教授作为领导,自然“深表同情,予以批准”,还当着其他同事的面安慰了我几句。
三蛋子(许穆彦)的借口更简单,他声称老家亲戚给他介绍了个对象,催他回去相亲,并且可能要在老家帮一段时间忙顺带合适结个婚,也顺利请到了假。
教授自己则放出风声,说周敬墓的项目告一段落,他多年劳累,身体有些不适,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研究所的日常事务暂时由副所长负责。
这些理由看似平常,但在有心人眼里或许仍有破绽。不过,考古所本就人事关系松散,大家各忙各的,加上我们两个都是边角料人物,只要不是正式立项的集体项目,很少有人会深究他人去向。
在出发前最后几天,我们三人又秘密聚在教授家一次,将所有装备和物资最后清点、打包,由托运公司运走,看着塞满面包车的物资,一种真实的、即将踏上征途的感觉扑面而来。快递员也是兴奋的不得了,表示从业三四年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单子。
教授最后检查了他的笔记本,那上面除了路线草图,还有一些他凭借记忆绘制的墓穴可能形制的推测图,以及他对“龟甲阵”与可能墓主身份之间关联的思考片段。他的眼神,在台灯下闪烁着近乎狂热的火焰。
“都准备好了吗?”他沉声问。
我和三蛋子对视一眼,用力点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记住,”教授的目光扫过我们,“从现在起,我们不再是研究所兢兢业业的螺丝钉。我们是探险者,是去寻找一个被遗忘的秘密。前途未知,可能有风险,但机遇更大。管住自己的嘴,相信彼此的能力。”
“明白,教授(义父)!”我们异口同声。
出发的日子定在一个凌晨。天色未明,城市还在沉睡。我们悄无声息带着随身行李上了火车。教授坐在窗户边,风吹过他的白发,透过眼镜的目光坚定而有力,完全不像一个古稀老人。
随着火车发出的轰鸣,熟悉的城市轮廓,逐渐模糊、远去。
车厢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三蛋子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的兴奋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则摩挲着口袋里他硬塞给我保平安的小佛像,感受着金属冰凉的触感,心中五味杂陈。有对巨额回报的渴望,有对学术大发现的憧憬,有对违规操作的隐隐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卷入历史洪流、即将亲手揭开尘封秘密的激动。
教授目视前方,神情专注而坚定。他的人生起落,他沉寂数十年的野心,他毕生所学所盼,都寄托在了这次孤注一掷的西行之上。
新疆,戈壁,王侯大墓,五十万……所有这些元素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充满诱惑与危险的大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