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旧友相助的意外线索

亚瑟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手还搭在方向盘上。夜色像一层薄雾笼罩着街道,路灯昏黄的光晕洒在挡风玻璃上,映出他半张疲惫的脸。办公室的冷光还在脑子里闪,那通匿名电话里的声音也一直没散——低沉、机械,经过变声处理,却字字清晰:“你查得太深了。”

他盯着前方空荡的街道,等心跳慢下来。胸口像是压着一块铁,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仿佛稍重一点,就会惊动什么藏在暗处的东西。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财务系统后台的日志记录:凌晨三点十七分,IP地址异常跳转,一笔七百万的技术预付款完成审批,签名栏赫然显示合作方代理人的电子签章。流程完整,权限合规,就像一场精心排练过的演出。

他打开副驾储物格,取出一个黑色笔记本,封皮已经磨损,边角卷起。这是他在央行实习时用的第一本工作日志,后来成了他记录关键线索的习惯工具。翻到中间一页,纸页泛黄,墨迹略显褪色。上面写着几个名字,都是过去认识的人——有些早已断联,有些则彻底消失在行业视线中。

手指停在一个名字上——陈维远。

这个名字他很久没提了。大学时他们一起做过央行审计项目的临时助理,白天跑银行调账,晚上对着Excel表格核对流水,常常熬到凌晨。那时候他们都相信数字不会说谎,只要足够细致,真相总会浮现。后来各奔东西。陈维远进了监管系统,一干就是三十年,从基层稽核员做到区域风控主管,去年才退下来。亚瑟记得他说过一句话:“钱流到哪儿,问题就在哪儿。”

他掏出手机,拨了那个存了五年没打过的号码。屏幕亮起的时候,指尖微微发紧。这通电话一旦接通,就意味着他正式踏入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响了四声,接通了。

“是我,亚瑟。”他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稳,“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是你啊。”声音低沉但清晰,带着一丝久违的熟悉感,“我还以为你忘了这号人。”

“有些事,只能找你还原。”亚瑟说,目光落在前方斑驳的墙面上,“我想见你一面,谈点私事。”

对方没立刻答应。“不是公司的事吧?我现在不管这些。”

“是项目上的资金问题。”亚瑟没绕弯,“两亿投资,到账后发现一笔七百万的支出不在预算里。合作方签的合同有问题,背后还有离岸公司牵连。我查到了一条线,指向股东控制的后期公司。”

陈维远没出声。可亚瑟能听见那边轻微的呼吸声,像是在判断这话的分量。

亚瑟继续说:“这不是普通的账目差错。流程做得很干净,像是有人提前布好了局。审批链条完整,签字齐全,甚至有第三方评估报告背书。但我比对了原始立项文件和最终执行方案,发现技术预付款的比例高出行业均值三倍。而且时间节点太巧——资金到账当天凌晨就完成了支付。”

“你动了谁的利益?”对方终于开口,语气不再平静。

“我不知道。”亚瑟说,“但我不能让这个项目倒下。它不只是生意,是我答应过孩子的事。”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许久才道:“你还是老样子。行吧,明天上午十点,老地方见。”

挂了电话,亚瑟没马上走。他在车上坐了十分钟,把昨晚整理的《外围排查》文档又看了一遍。恒远资本、光影纪元、离岸注册地……这些词像钉子一样扎在纸上。他知道,单靠自己挖不动这么深。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尤其是在面对一张早已织好的网时。

第二天一早,他开车去了城西一栋旧写字楼。楼不高,外墙有些发黄,爬山虎沿着水泥缝攀援而上,遮住了半面窗户。电梯运行时发出吱呀声,仿佛随时会卡住。十五楼走廊尽头有个小办公室,门牌上写着“维信咨询”,字体朴素,没有LOGO,也没有联系电话。

推门进去,屋里很安静。一张木桌,两把椅子,书架上堆着金融法规手册和年报合订本,最上层还摆着一台老式传真机,像是从九十年代穿越而来。陈维远坐在桌后,穿着灰色夹克,头发白了一半,眼神却一点没变——冷静、锐利,像能一眼看穿报表背后的猫腻。

“来了。”他抬头,“坐。”

亚瑟坐下,把U盘递过去。“这里面是脱敏后的数据。重点看‘光影纪元’这条线,它的母公司最终指向恒远资本,而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这次反对最狠的那个股东。”

陈维远插上U盘,调出文件。他看得仔细,一页页翻,偶尔停下放大某个细节。房间里只有鼠标点击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二十分钟过去,他合上电脑,靠向椅背。

“这笔七百万的支出,走的是技术预付款?”

“对。审批时间是投资到账当天凌晨,签字人是合作方代理。”

“你知道这类操作常见于哪种情况吗?”陈维远问。

亚瑟摇头。

“托投。”他说,“有人拿别人的钱进来,做成合法交易,再悄悄转出去。表面看是投资,实际是洗钱路径。尤其是通过华侨名义设立的代持账户,最容易藏这种操作。资金入境后,以技术服务、版权采购、设备引进等名目支付,形成闭环,税务合规,审计难追。”

亚瑟眉头一紧。“华侨?”

“五年前有个国企并购案,也是这样。”陈维远说,“境外资金借三个菲律宾华侨的身份进来,注册空壳公司,和项目方签技术服务协议。钱一到账,当天就转走,留下一堆假发票。最后查出来,收款账户的真正控制人,是内地一个退休高官的儿子。案子最后不了了之,因为证据链被人为切断。”

亚瑟盯着他。“你觉得这次也可能是这样?”

“不好说。”陈维远摇头,“但现在影视行业融资松动,很多人盯上了这块。特别是那些需要快速回款的项目,最容易被人钻空子。你这个‘技术预付款’,时间卡得太准了,像早就安排好的切口。而且,恒远资本最近半年频繁变更股东结构,三次股权转让都没公告,明显在规避审查。”

亚瑟低头想了想。“有没有办法查这些华侨的身份背景?”

“正规渠道不行。”陈维远说,“这类信息受保护,而且涉及跨境,程序复杂。但我认识一个以前在反洗钱部门工作的人,去年退休了,现在在马尼拉一家合规机构当顾问。我可以让他帮忙看看近五年有没有类似案例匹配。”

“你能联系他?”

“可以。”陈维远点头,“但你要想清楚。一旦追下去,可能会碰到底层关系网。有些人不想让人查,就会反过来查你。”

“我已经被人查了。”亚瑟说,声音低了几分,“前两天收到一封加密邮件,说我这笔钱有缺口。然后我发现财务系统被人远程清过记录。书房窗外也有车停着,连续两天没动。车牌套用了外地号段,但车型和颜色,和上周出现在公司地库监控里的那辆一模一样。”

陈维远看着他,眼神变了。“你是真遇到事了。”

“所以我来找你。”亚瑟说,“我不需要你出面,只需要方向。如果真是华侨托投,那就说明这不是简单的贪利,而是有组织的资金引流。我要知道他们从哪来,怎么进来的,下一步准备往哪走。”

陈维远站起身,走到窗边。外面阳光照进来,落在他的肩上。他背着手站了一会儿,转身说:“我帮你问。但有个条件——所有信息只限你知道,不能传给第三方,包括你的团队。”

“我保证。”

“好。”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便签纸,写了三个词:华侨信托、离岸代持、马尼拉中转。撕下来递给亚瑟。

“这是关键词。如果你要继续查,就从这三个点切入。我会让那边的人留意最近有没有同模式的资金流动。三到五天会有消息。”

亚瑟接过纸条,折好放进西装内袋,贴着胸口的位置。那里靠近心脏,像是要把线索捂热了才敢行动。

“还有件事。”陈维远说,“别用公司设备传敏感资料。上次你说系统被清过记录,说明对方有权限。最好用独立设备,物理隔离。”

“我已经在用了。”亚瑟说,“一台从不上网的老笔记本,硬盘拆过,BIOS刷过,连无线模块都焊死了。”

陈维远点点头。“还算清醒。”

两人没再多说。亚瑟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陈维远叫住他。

“你当年写诗的时候,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得。”他说,“‘真相不是找出来的,是逼出来的’。现在你还信吗?”

亚瑟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却无笑意。“更信了。”

走出大楼,阳光刺眼。他站在路边,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那张纸条。纸角已经被体温烘得微暖。他深吸一口气,走向停车处。

车子驶出两条街后,他拐进一条僻静的小路,在郊区找了家不起眼的咖啡馆。招牌是手写的,挂在锈迹斑斑的铁架上,名叫“渡口”。靠窗的位置没人,他选了角落,坐下,打开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

输入密码,新建文件夹。

他敲下四个字:华侨线。

屏幕亮着,光标闪烁。他把纸条平铺在桌面上,对着三个词看了一会儿,开始整理思路。笔尖在纸上滑动,勾勒出资金流向图的雏形:恒远资本→光影纪元→三家注册于塞舌尔的空壳公司→菲律宾某科技服务公司→华侨个人账户→不明去向。

刚打了几行字,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没有署名,只有一串数字和字母组合,像是某种编码:7M3X-K9P2-R1N8

他盯着那串字符,手指慢慢收紧。这不是随机生成的乱码。格式规整,分段明确,像是某种密钥,或是坐标指令。

他迅速打开另一台平板,连接离线***。输入规则模板,尝试解析。进度条走到80%时,突然中断——提示“协议不匹配”。

他皱眉。这不是普通加密,而是专用通信协议。只有特定终端才能读取。

他将号码记下,关闭所有联网设备,拔掉SIM卡,放进屏蔽袋。

窗外,一辆银灰色轿车缓缓驶过,速度极慢。他没抬头,但余光已锁住那辆车的轮廓。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既然开始了,就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