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9章 季家女儿不要嗟来之食

从前季含漪能忍受,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在谢府过一辈子,知道谢玉恒最不愿看家宅不宁,闹成一片。

她处处隐忍着,在他面前维持着一府和乐的表象。

她未在外言过一句谢府不好,也未在内争执过一言长短。

她们习惯了在她面前颐指气使,也是知晓她身后已无人撑腰了。

季含漪抬头对上谢锦的视线,拢着袖子,站得笔直,她声音历来含娇带柔,说话好听又柔顺,但这回声音里不似从前,带着微微的凉意:“大姐不必说这话,我自嫁入谢家三年,带来了何麻烦事?”

“既说到这处,便请大姐详说。”

“我外祖家的事除了这件事,哪件麻烦过谢家?”

“就连我母亲病重,逢年过节,大爷也不曾与我回去过一回,何来的麻烦了谢家什么。”

谢锦愣了愣,没想到季含漪如今还有顶嘴的时候。

自来是谢家大姑娘的排头,万事喜欢指点,这会儿当着众婆子丫头,还有满堂的人被驳了面子,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

她咬牙道:“过去的那些事今日不必提,但说今日你舅母找上来这件事,算不算你惹出来的麻烦?”

季含漪淡淡眉眼看着谢锦:“什么麻烦?”

谢锦脸色一沉:"你让你舅母来麻烦我母亲,让我夫君徇私枉法,你是要害了我夫君不成?!"

季含漪脸上没有情绪,她声音很静的道:“一来你没帮,何来的害了你夫君?”

“二来我表哥也不是犯了大罪,缘何到了这地步,你心里明白。”

“三来,我舅母只是来请求,并不是逼迫,礼仪先至,并不是无礼,若是不帮,便大方说明便是。”

“我嫁来谢家三年,也唯一只叫我舅母来求过这一件事。”

"你若愿意帮,我与舅母必然感恩戴德的报答,你若是不愿意,我与舅母也没怨恨,两家不是有大怨,更没有大恨,我舅母更未在这处撒泼。"

“于情于理,我舅母未有做不得体处。”

这番话听得堂上一静。

所有人都明白季含漪说的没错。

她嫁至谢家三年,安安静静的做事,外祖家的事情,连平日里闲聊都未提过一嘴。

去岁冬日,她母亲病重,正逢着过年置办,季含漪亦是白日里帮着林氏打点布置,夜里才抽空回了一趟看望自己母亲。

这事一直没人知晓,还是那晚林氏有事找季含漪,才知她晚上去了照顾病重的母亲,才知她母亲病重了。

连谢玉恒都不曾知晓。

于情于理来说,季含漪没有说错,除了这一件,她没给任何人添过麻烦。

上头林氏听了这番话,也自知自己有些不占理。

刚才刘氏处处卑微,礼仪周到,不过是她瞧不上顾家门第罢了。

顾家如今还剩什么?顾家二老爷死在路上,大老爷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呢,小辈单薄,她早不放在眼里了。

但季含漪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反驳出来,还是让她不高兴,声音也沉下来:“锦儿说那些话也是提醒你自省,别以为嫁进了谢家,便总想着借谢家的好处。”

“那不乱套了?”

下头刘氏听了这话,目光不由看向站在正堂中间的季含漪。

这一瞬间她才明白过来,季含漪在谢家是如何的处境。

自己刚才冲动过来一趟,却给含漪惹了麻烦事。

不管怎么说,顾家内里那些往事也是内里的事情,如今谢家的一个出嫁的姑娘也来颐指气使的欺负季含漪,她是听不下去的。

再有,这谢家大夫人这番话,字字句句她听得讽刺。

她也明白了,再求,谢家人也不会帮忙。

她这才想起刚才季含漪的那番话,谢家若是愿意帮,早就帮了,何必拖了这么些天。

她一下站起来,看向谢大夫人:“借谢家的好处?”

“我外甥女借过谢家什么好处?”

“她安分守己的呆在谢家,如今凭空来说我外甥女的不是?”

“今日我外甥女本拦着不让我来,是我执意要来的。”

“我原本想着,不大点的事情,与谢家也算沾点亲戚,便来求一求,哪成想被如此奚落。”

“我顾家如今是落魄,是比不上谢家,但也是有骨气的,也见不得我外甥女被这般诋毁。”

说着刘氏捧着她带来的千两白银,背脊一直,看着林氏:“今日我是不该来走这一遭,连累了外甥女不说,反还遭了羞辱。”

“但我问心无愧,你们且放心,今日之后我再不会踏门,也请别为难我外甥女。”

刘氏说完转身时看向季含漪,眼眶通红,长长叹息一声,低声道:“这亲事当初是谢家大老爷求你父亲定下的,可你父亲一出事,人走茶凉。”

“之前那些话我错怪了你,你在谢家不易,我不给你再添麻烦。”

“这大抵就是命,有时候没法不认。”

刘氏说完跨过门槛就走,头也没回。

季含漪侧身看向舅母的背影,又无声的吐出一口气。

林氏听着刚才刘氏走前的那几句话,脸色阴沉下来,却生生反驳不了一句。

她都忘了,这亲事是老爷求来的,这么多年没有人提起来,如今再被提起,她觉得生了股恼恨。

这股恼恨忍不住就要对季含漪发泄出来:“你这是在借你舅母的口说对谢家的不满?”

“这几年你在谢家,是谢家苛待你了?”

季含漪回头对上林氏的视线:“未曾苛待。”

林氏就冷笑:“那顾二夫人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说什么人走茶凉?要真人走茶凉,当初玉恒就不会娶你了!”

季含漪声音淡淡:“谢家当初娶我也不过是因为婚约,在这件事里,我做错了什么呢?”

说完季含漪只觉得满身疲惫与讽刺,又道:“母亲也要明白,不是我逼着大爷娶我的。”

“其实当初我去找他,若是他说一句不愿,我就会撕了婚书。”

“父亲虽已不在,但我是季家女儿,季家女儿不会要嗟来之食,这段姻缘更不是谢家施舍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