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六章亲哥的背刺,从一辆二八大杠开始!

一大早,朝阳沟上空的晨雾还没散尽,第一声鸡鸣就跟拉响的警报似的,尖锐地划破了宁静。

李家的灶房里,王淑芬已经围着锅台转悠开了。

大铁锅里的小米粥正“咕嘟咕嘟”地翻滚,金黄的米油被顶上来,又滚下去,浓郁的米香混着柴火的清香,钻进人的鼻孔里,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叫唤。锅边上,新蒸的大白馒头码得整整齐齐,一个个暄软白胖,热气腾腾。

饭桌上,李山峰今天的表现堪称典范。

他端着自己的大海碗,脑袋几乎要埋进碗里,一声不吭,呼噜呼噜地喝着粥。

前几天晚上那顿让他心惊肉跳的宵夜,后劲儿实在是太大了。他妈王淑芬手里那根在灯光下闪着寒光的纳鞋底锥子,在他脑子里来回播放了一宿。他今天早上眼皮底下都是青的,愣是没睡踏实。

所以,他现在乖巧得不像话,连夹咸菜都用筷子尖儿,生怕弄出一点动静,再触了他妈的霉头。

一顿早饭在诡异的安静中吃完。

李卫东叼着旱烟袋,扛起锄头下地去了。王淑芬也收拾了碗筷,端起院子里那一大盆脏衣服,看样子是准备去河边,跟屯子里的娘们儿们开“洗刷大会”。

李山峰在屋里磨蹭了半天,直到感觉他妈的耐心快要告罄,才慢吞吞地背上那个洗得发白、带补丁的旧书包。

他走出屋门,准备去上学。

脚步迈出堂屋门槛,他下意识地就往院墙根儿那边瞟了一眼。

那里,本该停着他人生中的第一辆“宝马”。

可这一眼瞟过去,李山峰整个人都定住了。

院墙根底下,除了几块垫墙脚的青石,空空如也。

他不敢相信,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用力地眨了眨,再看过去。

还是空的。

凭空消失了!

“我自行车呢?”

李山峰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背上的书包都忘了,三步并作两步,跟个小炮弹似的就冲了过去。

他围着那块空地来来回回地转圈,眼睛瞪得溜圆,几乎要把地面看出个洞来。他又趴在地上,连墙角的砖头缝都仔仔细细地瞅了一遍。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不是……我辣么大一个二八大杠哪去了?

昨天晚上,他睡前还特意跑出来看过一眼,月光下,那车身的烤漆泛着幽幽的光,美得让他心都醉了。

怎么睡一觉起来,就没了呢?

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恐慌,混杂着滔天的委屈,猛地冲上了他的心头,堵得他喉咙发紧,鼻子发酸。

那可是他二哥的车啊!

是崭新的!

贼!

家里进贼了!

一想到这个最坏的可能,李山峰的眼泪“唰”一下就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时,王淑芬端着一个已经空了的木盆,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看见李山峰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在院子里乱转,嘴里还念念有词,眉头当即就是一皱。

“老三,你不上学,搁那嘎达跟个大神儿似的跳来跳去,嘎哈呢?”

王淑芬的声音还是那么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咋地,皮子又紧了,想让我给你松松?”

李山峰一听见他妈的声音,那感觉,就跟在黑暗里看见了灯塔,他猛地回过头,积攒的委屈瞬间决堤,带着哭腔就喊了出来。

“妈!我自行车呢?我自行车没了!”

“啥自行车没了?”

王淑芬把手里的木盆往旁边一放,顺手将盆里剩下的一点水“哗啦”一声泼进了门口的壕沟里。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做完了才擦了擦手,漫不经心地瞥了李山峰一眼。

“咋咋呼呼的,还能哪去了?让你二哥骑走了呗。”

“我二哥骑走了?”

李山峰当场愣住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他那转得飞快的小脑袋瓜,一时间有点处理不了这个信息。

“昂。”

王淑芬说得云淡风轻,就跟说今天早上吃了两个馒头一样平常。

“你二哥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去省城办事儿,就把你那车骑走了。”

“啊?”

李山峰彻底傻眼了。

他二哥……骑着他的车……去了省城?

一个巨大的问号在他脑门上盘旋。

那我咋上学啊妈?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把心里最直接的困惑给问了出来。

王淑芬一听这话,刚还舒展的眉头瞬间又拧紧了。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熟练地往腰上那么一掐,摆出了她经典的、准备跟人吵架的姿势,斜着眼睛,从上到下地打量着李山峰。

“你以前咋去的?”

那眼神,那语气,那姿态,组合在一起,就翻译成了一句话:你小子今天是不是存心找茬?

李山峰被他妈这眼神看得一哆嗦,后脖颈子发凉,下意识地就老实回答道。

“腿着去啊……”

“那不就结了!”

王淑芬满意地点了点头,掐着腰的手也放了下来,那眼神里充满了“算你小子识相”的意味。

“有腿有脚的,走两步路能累死你?赶紧滚去上学!别在这儿给我磨磨唧唧的,耽误我洗衣服!”

李山峰如丧考妣。

他呆呆地看着他妈那不容置疑的、端着盆远去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那片空荡荡的墙根。

他悬着的心,终于是碎了。

碎得跟饺子馅似的。

他的新车啊!

就这么……没了!

他拖着两条仿佛灌了铅的腿,一步,一步,磨磨蹭蹭地朝着院门外走去。

他每走一步,还要三回头,望向那片伤心地。

那小小的、孤单的背影,充满了无尽的落寞和凄凉。

王淑芬站在院子当中,看着自家老三那哏哏次次、一步能挪半天的德行,也是来气。

她清了清嗓子,不急不徐地,用一种音量不大,却刚好能清晰传进李山峰耳朵里的声音,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哎,我听说啊,你们王老师说了,这学期谁要是敢迟到,就直接拿大板子抽屁股。有些人啊,这要是万一在学校挨了揍,不知道回家来,会不会被我再给开开皮?”

那略显落寞的小小背影,在听到“开皮”两个字的时候,猛地一震!

李山峰感觉自己的屁股蛋子后面,瞬间凉飕飕的,像是被北风吹过。

他脑子里,条件反射般地就浮现出了两幅极其恐怖的画面。

一幅,是在学校的办公室里。他们那个有点秃顶的班主任王老师,手里正拿着那块专门用来惩罚调皮学生的、又宽又厚的松木板子,正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牙齿很黄的笑容。

另一幅,是在自家的院子里。他妈王淑芬,手里拿着那根磨得锃亮、专门用来纳鞋底的、明晃晃的锥子,也正冲着他,笑得一脸慈祥。

“啊——!”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强烈的求生欲,瞬间就战胜了失去自行车的巨大悲痛。

李山峰再也顾不上伤心了。

他甩开两条小短腿,使出了从昨天晚饭到今天早饭积攒的全部力气,朝着学校的方向,疯狂地冲了过去。

一边跑,他心里头还在那儿用尽全身力气,悲愤地呐喊着:

二哥啊!

我可是你亲老弟啊!

你咋能这么对我啊!

你还我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