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 常奶,您要吃龙肉我都给您整来
一进屋,李山河就感觉十几道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西屋的土炕上,围满了人。炕头、炕梢,甚至地上,都挤满了老常家的儿孙辈。
男人们大多沉默着,蹲在地上抽着烟,脸上满是沉重。
女人们则围在炕边,一个个眼圈通红,手里拿着毛巾,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压抑的啜泣声。
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的铅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炕头上最中间的位置,躺着一个瘦小干瘪的身影。
是老常太太。
她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儿,身上盖着一床崭新的红绸被面。
满头的银发,衬得那张脸越发的苍白瘦削,脸上的皱纹,像是被刀子刻出来的一样,又深又密。
她的眼睛紧紧闭着,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要不是偶尔那干裂的嘴唇还会轻轻翕动一下,李山河真会以为她已经走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炕上所有人都回过头来。
当他们看清是李山河时,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
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站了起来,他是老常太太的大孙子,叫常守义。
他冲着李山河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地说道:“山河,你来了……我娘……她就等你呢。”
李山河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他冲着常守义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迈开步子,走到了炕沿边。
仿佛是感应到了他的到来,炕上那个一直闭着眼睛的老人,眼皮艰难地颤动了两下,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那双曾经闪烁着精明和洞察的眼睛,此刻已经浑浊不堪,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雾。
她费力地转动着眼珠,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李山河那张年轻而又焦急的脸上。
看清是李山河,老常太太那灰败的脸上,竟然奇迹般地扯出了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
她朝着李山河,虚弱地招了招手。
那动作,缓慢得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李山河看着她这个样子,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但他硬生生把那股子酸楚给压了下去。
他知道,这种时候,他不能哭。
他要是哭了,这屋里的人,怕是得哭倒一片。
他嘴角硬是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几步上前,大大咧咧地在炕沿边坐下,声音也刻意提得高了些,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
“常奶,这是咋地了?咋这精神头十足的一个小老太太,说蔫就蔫了呢?”
他这话一出口,屋里那压抑的哭声都停了,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李山河却像是没看见一样,继续扯着他那不着调的淡:“是不是馋啥了?您老放话,想吃啥,我这就进山给您老整去!别说那山鸡兔子、棒打狍子,您老就是要天上的龙肉,我李山河豁出这条命,也想法子给您弄来尝尝咸淡!”
这话说的,又狂又野,还带着点孩子气的胡闹。
屋里的人都听傻了。
都什么时候了,这李家二小子,怎么还跟老太太开这种玩笑?
可谁也没想到,炕上那个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的老人,听了这话,那浑浊的眼睛里,竟然真的亮起了一丝光彩。
她那干瘪的嘴角,向上翘了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声,像是破风箱在拉动。
“你个……小兔崽子……”老太太的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都……都啥时候了……你还……还跟老婆子我……逗闷子……我看你……就是欠揍……”
她虽然是在骂,但那语气里,却带着一丝被逗乐了的宠溺。
屋里那块沉甸甸的铅块,仿佛被这句话轻轻敲了一下,裂开了一道缝。
李山河看着老太太笑了,他心里那块大石头,也稍稍落了地。
只要还能笑,就说明还有口气在。
他干笑两声,脸上的表情也收敛了起来,变得严肃而郑重。
他俯下身,凑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费力地抬起了她那只干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手。
李山河很有眼力见儿,连忙伸出自己那双宽厚有力的大手,轻轻地,稳稳地握住了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的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而且轻得像一根羽毛。
李山河握着它,心里头五味杂陈。
他把声音放得极低,极柔,生怕惊扰了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常奶,有事儿,您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