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上街里
拖拉机“突突突”的粗重喘息终于平稳下来,排气管喷出的白烟也不再那么浓烈呛人。
冰冷的钢铁外壳在火焰的炙烤下恢复了些许温度,凝结的齿轮油和机油也重新变得稀薄流动。
但李山河没急着挂挡走人,这铁牛还得再“热乎热乎”,大冷天直接上狠活,容易伤了它的筋骨。
趁着这热车的空档,三个人也没闲着。
彪子和范老五搓着手,哈着白气,顶着刺骨的寒风,开始吭哧吭哧地把那堆盖着苫布、散发着浓烈血腥和硝烟味的“战利品”——被香瓜手雷炸得七零八落的狼尸,连拖带拽地往拖拉机后斗上搬。
冻得硬邦邦的狼腿、带着窟窿眼的狼皮、甚至被彪子当宝贝捡回来的“半拉狼屁股”,都被一股脑地扔了上去,很快就在车斗里堆起一座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小山。
眼瞅着车热得差不多了,狼尸也装完了,李山河这才开始全副武装。
他裹上那件厚实得能当被子的熊皮大衣;
又严严实实地围上能遮住半张脸的羊毛脖套;
最后戴上那顶同样用熊头皮做的、带着两个毛茸茸熊耳朵的皮帽子,帽檐压得很低。
想了想,又摸出那副墨镜架上鼻梁。
三月的东北,远不是春暖花开的时候。
地面上厚厚的积雪远未化尽,阴坡的雪窝子能一直存到五月。
六月份下冰雹都不是稀罕事,更别提这刀子似的倒春寒风,那真是吹到骨头缝里,能冻得人灵魂出窍!
就连平时最爱显摆、大冬天也敢敞着怀的彪子,这会儿也彻底蔫了。
他和范老五压根就没敢在外头多待,狼尸一装完,两人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哧溜”一下就钻进了拖拉机后斗,缩在那堆冰冷的狼尸旁边,用厚厚的破棉被把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只露出两个冻得通红的鼻子尖。
饶是如此,冷风还是无孔不入,冻得彪子大鼻涕都流出来了,刚想抬手擦,鼻涕就冻成了冰溜子挂在鼻孔下,狼狈不堪。
范老五更是缩成一团,牙齿咯咯打架。
“坐稳了!”李山河隔着轰鸣的引擎吼了一声,挂挡,松离合。
“突突突…轰——!”
红色МТЗ-80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排气管猛地喷出一股更浓的黑烟,如同离弦之箭,碾过冻得硬邦邦的土路,卷起漫天雪沫子,风驰电掣般朝着靠山屯外、通往街里的方向冲去。
寒风在耳边呼啸,刮得脸生疼,即使隔着厚厚的围脖和帽子也能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寒意。
李山河把着方向盘,身体随着颠簸的路面摇晃,目光锐利地盯着前方被积雪覆盖、坑洼不平的土路。
拖拉机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钢铁怪兽,在空旷寂寥的雪原上孤独奔驰。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街里那熟悉的的轮廓。
拖拉机一个漂亮的甩尾,“嘎吱”一声,稳稳地停在了罗胖子那间门脸不大的店铺门口。
李山河按了两下喇叭。
“嘀——嘀——!”
刺耳的喇叭声在冷清的街上回荡。店铺里静悄悄的,没动静。
他又不耐烦地按了两下。
“嘀嘀——!”
这回,店铺那扇糊着厚厚棉帘子的门“哗啦”一下被猛地掀开,一个圆滚滚、裹着件油腻腻蓝布棉袄的身影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正是罗胖子!
他那张胖脸上还带着点被打扰的睡意,但看到门口这辆红色拖拉机,尤其是车斗里那鼓鼓囊囊盖着苫布的轮廓时,小眼睛里瞬间爆发出精明的光芒。
罗胖子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冲着驾驶座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李山河拱了拱手,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热情笑容:“哎呦!李老弟!稀客稀客!这大冷天的还往我这跑?这次来,是看上了啥新货,还是…又有好玩意出手了?”
他试探着问,目光却忍不住往车斗上瞟。
李山河没急着答话,先慢条斯理地摘下了碍事的脖套和那顶夸张的熊皮帽子,露出冻得有些发红的脸。
几乎同时,车斗里也“噗”地一下冒出彪子那颗顶着乱糟糟头发、鼻子下还挂着冰溜子的脑袋。
彪子咧开冻得发紫的嘴,露出一口白牙,带着点炫耀的意味朝罗胖子喊道:“老罗!别愣着啊!赶紧招呼人搬东西!俺们这趟可没白跑!货多着呢!冻死老子了!”
一看到彪子,罗胖子心里那点猜测瞬间落了实!
他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惊喜地看向李山河:“哎呦我的李老弟!真有你的!又掏着啥大家伙了?熊瞎子?还是大孤猪?” 他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伸手去接李山河递过来的烟。
李山河甩了根“大生产”给他,自己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驱散些寒气,这才冲车斗努了努嘴,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罗哥,自己上去瞅瞅不就知道了?包你开眼!”
罗胖子一听,心里更是猫抓似的痒痒。他顾不上点烟,把烟往耳朵上一夹,搓了搓手,有些费力地扒着冰冷的车斗边缘,吭哧吭哧地翻了上去。
他掀开苫布一角,迫不及待地往里一看——“卧槽——!!!”
罗胖子那声惊呼,调门都变了!
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车斗里那堆成小山的、血呼啦擦、支离破碎的狼尸。
粗略一扫,少说也有十来头!
其中一头体型格外巨大、毛色深灰的狼尸格外显眼,虽然头颅还算完整,但那身本该油光水滑的皮毛上,布满了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窟窿眼儿,一看就是被手雷炸的。
罗胖子抬起头,肥硕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着,看向车下叼着烟、一脸淡定的李山河,声音都带着颤:“老…老弟!你…你这是把哪个狼王的老窝给一锅端了啊?!”
震惊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肉疼。
他颤抖着手指着那头狼王身上的破洞,语气充满了痛心疾首:“哎呦喂!我的好老弟啊!你这也太造坏东西了吧!瞅瞅,你瞅瞅这皮子,这窟窿眼儿,这…这他娘还能值几个钱?这价钱直接就得砍下去三成啊!”
他捂着胸口,一副心绞痛发作的模样。
李山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吐出一口烟圈:“罗哥,你这话说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你当那是你家养的羊,想咋剥皮就咋剥皮?”
“那是狼群,一群红了眼要吃人的玩意儿!能囫囵个儿把它们撂倒,全须全尾地回来,那都得是祖宗保佑!还顾得上皮子?那不是要钱不要命吗?换你,你咋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