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万事俱备
魏向前脸上那副“快夸我”的得意笑容,在对上李山河似笑非笑、眼神却像冰锥子似的目光时,瞬间就有点挂不住了。
他嘴角咧开的弧度僵在那里,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后背莫名有点发凉。
他试探着往前凑了半步,声音都矮了三分:“二哥…您…您这眼神儿…是觉着哪儿…不太得劲儿?”
李山河没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点了点那两块在灰扑扑小楼前白得晃眼、红得扎心的招牌——【山河外贸公司】、【山河可再生资源回收公司】。那意思,不言而喻。
魏向前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那点残存的笑意彻底垮了,换上一种混合了委屈和不解的表情:“二哥!就…就为这牌子?您觉着…太招摇了?”
“招摇?”李山河从鼻孔里哼出一股白气,没有埋怨,多了些苦口婆心的劝导,“向前,现在啥年月?啥风向?你心里没点数?”
“咱干的这活儿,是能挂招牌敲锣打鼓满世界嚷嚷的吗?树大招风!懂不懂?真等到哪天风头不对,老子拍拍屁股钻老林子当野人去了,到时候你咋整?”
“你这招牌挂这儿,是等着给人送靶子!”
这话说得重,带着一股子刚从生死线上滚过来的煞气。
魏向前被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又不敢,那委屈劲儿快从眼睛里淌出来了。
他求助似的看向旁边的三驴子和嗒莎。
三驴子眼见李山河是真有点不高兴了,连忙开口解释。
“二哥!这事儿…真不赖向前!”
他指着那两块牌子,又指了指旁边大院门里隐约可见堆积如山的废旧金属框架和一排排崭新的、覆着薄雪的乌拉尔摩托,急赤白脸地解释:
“您是不知道!现在省城地面上,想正儿八经干点‘回收’,倒腾点‘外贸’,没个响当当的名号镇着,根本玩不转!”
“那些地痞流氓、穿制服的、还有那些眼红心黑想插一脚的‘倒爷’,跟闻到腥味的苍蝇似的!”
“没个唬人的招牌,没个硬气的名头,人家上来就敢扒你三层皮!收保护费都算轻的!”
“就说上个月,要不是我们抬出‘山河公司’的旗号,那帮专门讹诈外地货车的路霸,能把咱刚从绥芬河运回来的两车皮废钢连车带货都给你扣下!向前弄这牌子,不是图好看,是真顶用啊!”
李山河听着三驴子这通大嗓门的辩解,眉头皱得更紧了,但眼神里的冰寒倒是散了几分。
他看向魏向前,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我的名号?搁哈尔滨…好使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一个刚从深山老林钻出来的猎户,名头还能在省城道上响亮了?这听着比老虎会飞还不靠谱!
魏向前一看李山河语气松动,赶紧顺杆爬,脸上堆起苦笑,带着点尴尬又不得不说的表情:“二哥…您…您是真不知道您自个儿现在在外头啥名声啊?”
他搓着手,压低了点声音,“现在但凡是沾点边,干跨国‘贸易’这条道上的,甭管是倒腾啥的,没人不知道‘李山河’这三个字!”
他凑得更近些,声音里带着点夸张的敬畏:“都说您是从大兴安岭钻出来的活阎王!是踩着熊瞎子肩膀、顶着老虎脑门走出来的真猛虎!”
“头一遭出国门,就把‘丽姐’那个盘踞口岸多少年的老妖精给…给彻底埋西伯利亚冻土里了!连点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魏向前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飘忽,显然对“埋”的具体方式讳莫如深,“现在道上都传疯了!说省城这块地界儿,只要是‘山河公司’罩着的买卖,连根毛都没人敢动!咱们现在…真就是一家独大!”
“一家独大?”
李山河的眼睛倏地眯了起来,像嗅到危险的猛兽,刚才那点寒意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锐利取代。
他咀嚼着这四个字,非但没有丝毫得意,眉头反而锁得更紧。
枪打出头鸟,这道理他太懂了。
尤其是在这暗流涌动的省城,一家独大,往往意味着成了所有明枪暗箭的靶子!
他压下心头的隐忧,话锋猛地一转,目光如电般射向魏向前:“香港那边,那个‘池子’,怎么样了?” 这才是他此刻最关心的退路!
提到这个,魏向前刚才的委屈和忐忑瞬间一扫而空,小脸儿重新焕发出光彩,连声音都拔高了八度:“妥了!二哥!全妥了!”
他兴奋地搓着手,“公司注册,用的是嗒莎的毛子身份,干干净净!最妙的是股权!”
他得意地竖起一根手指,“挂在开曼群岛的离岸公司下面!一层套一层!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查不到咱俩头上。”
“所有法律文件都在香港汇丰银行的保险箱里锁着呢!现在就等…就等资金注入。”
“只要钱一过去,通过香港这个巨大的、干净的池子转一圈,再流回来,那就是清清白白的‘外资’!谁也挑不出毛病!二哥,这池子,咱算是彻底挖通了!就等您这源头活水了!”
魏向前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手舞足蹈,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海滚滚而来。
嗒莎在旁边也配合地点着头,用带着口音的汉语补充:“李,法律,非常安全。钱,洗干净,没问题。”
李山河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那最后一丝冰寒,终于彻底化开,被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满意和轻松取代。
不管外面风刀霜剑如何酷烈,不管瓦西里和组织这条钢丝绳最终会不会崩断,至少,他给自己,也给这帮跟着他搏命的兄弟,留好了这条绝对安全的退路。这步棋,落稳了。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和随之而来的轻松感席卷全身,连左臂的隐痛都似乎减轻了许多。李山河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长长的白烟。
“好。” 他就说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肚子里的空城计就唱得格外响亮。李山河揉了揉干瘪的胃袋,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虽然很淡:“走!今儿高兴,我请客!找个馆子,涮羊肉!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