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7章 请大人做主!
阿义、阿勇、阿正三人勤奋好学,又踏实肯干,虽然不认识字,但是上官烬教了一套字画结合的办法,方便他们记下外送人的信息。
不过这也提醒了江小满、上官烬,抽空还得教他们识字才行。
“真不用我们送你去书院?”江小满一手抓着竹爪篱,一手拎着葫芦瓢,正往翻腾的热锅里添水,抬眸,望向上官烬,“你一个人可以吗?”
“大哥!要不我送你去!”阿义刚把馉饳送到客人面前,手里的木托盘还没放下,就几步跑到上官烬身边,“我看着你进书院,再回来同嫂子说,这样嫂子就不用担心了。”
上官烬一脸无奈,“我又不是七八岁的娃娃,第一次上学堂还要家里人送。”
坐在摊子角落吃馉饳的姜俞岚默默举手,“我与上官大哥同路。”
阿义眼睛一亮,立马凑过去,熟稔地勾住姜俞岚的肩膀,“好兄弟!要是有人在书院欺负俺大哥,你记得回来同我说。”
姜俞岚用力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阿义大哥,你放心,你大哥就是我大哥,我一定会照顾好咱们大哥,绝不丢咱们江都五杰的脸!”
江小满听到“江都五杰”四个字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抬眼偷偷打量着上官烬,见他脸上没有丝毫反感,看着阿义与姜俞岚勾肩搭背的模样,眼神里竟还露出一丝老怀安慰的笑意。
他拍了拍阿义的肩膀,“好好顾摊,我傍晚就回家了。”
阿义重重点头,“大哥放心。”
他直盯着上官烬、姜俞岚两人背影拐过街角,才转身回摊子帮忙,嘴里面还念叨着,“嫂子,有姜小弟陪着,大哥肯定没事!”
江小满正低头包着馄饨,闻言笑道,“你啊,瞎操心!”
她手里动作却没停,面皮在她掌心转了个圈,填上馅料,捏出匀称的褶子,“快过来帮忙,刚有人订了三十个馉饳,五笼小笼包,要送往后街狸奴铺。”
阿义刚应了声,就见阿勇捏着半角银子跑过来,“嫂子,方才那位客人给了钱,我还没找零给他,人就走,我追出去时,人已经没影了。”
“还记着那人模样吗?”
阿勇立马点头。
“那他下次来时,再还他。”江小满手上动作未停,“咱们做买卖,一分一厘都不能含糊。”
正说着,送完货回来的阿正满脸焦灼地跑来,“嫂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别急,缓口气,慢慢说。”
“王嫂子去衙门了!说要告她男人王书吏,不仅打她,还把她打小产了,非要和离不可。”
“什么?”江小满赶忙停下手中动作,“阿义,你把狸奴铺的东西送完,咱们今天就收摊。”
“你们先把东西收拾好,看好摊子,我去去就回。”
她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将钱屉里的铜板都裹进布里,紧紧抱在怀里就往衙门口跑去。
王嫂子昨日还来摊子上吃小笼包,赠了阿烬几本书册,还送了一只银簪子给她,怎今日就突然去衙门了?
莫非她昨日来摊子,是特意同她话别的?
阿义见江小满这般慌张的模样,不放心她一人去衙门,“阿勇、阿正,你们送货,收摊,我去看着大嫂。”
阿勇、阿正点头应下,“阿义哥放心,我们守着摊子等你们!”
今日是放衙日,江都城百姓可递诉状,衙门口密密麻麻围满了人,交头接耳的声浪撞在红漆柱上,却压不住堂内那股子死寂。
江小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前排,一眼就看见王夫人跪在堂下,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是破罐子破摔的决绝,眼底燃着团不服气的火。
“咋回事?”她问着身边大婶。
大婶语速快得像爆豆子,“书吏夫人要和离,说被打小产了!”
“县令要他们回家说,她偏不!那书吏就搬典法,说‘妻妾告夫,先受二十杖’。”
“这分明是要往死里打!”
“听说她二嫁过来,陪嫁的书肆都被那男人占了……”大婶话音未落,两名衙役已架起王夫人,板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惊得人群抽气。
这就要动手了!
“住手!”江小满心头一紧,猛地往前挤了两步,在板子扬起的瞬间厉声喝止,声音在大堂里炸响,“典法有云,杖刑可赎!”
县令愣了一愣,抬手示意衙役先停手,他皱眉打量着这个突然开口说话的小妇人,粗布围裙上还沾着面粉,怀里鼓鼓囊囊地抱着个布包,眼神却亮得惊人。
“你是……”县令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显然是认出江小满来,“你是城东卖小笼包的上官江氏!”
“正是民妇!”
王书吏见状,立马跳出来,“大人,这刁妇扰乱公堂!典法虽有赎刑之说,但一板子一贯铜板,这二十板子就是二十贯铜板!”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眼里透着嘲讽与轻蔑,“谁会愿意给这罪妇出?”他挑眉瞪着江小满,“难得你想替这罪妇出?”
江小满昂首挺胸,一字一顿,字字铿锵有力,“我替青妍姐姐出!”
跪在地上的王夫人听到她这话,眼眶瞬间红了,原本燃着怒火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汽,她从未想过,萍水相逢的江小满竟愿意为她赌上全部家当。
王书吏嗤笑,“你一个卖包子的,拿得出来吗?”
他视线瞟向江小满怀里的布包,“莫不是想用几个铜板来糊弄官府?”
江小满没搭理他,径自走到堂中,将怀里的布包摊开,里面有三串串好的铜钱,剩下一堆零散的铜板,她自顾自数着。
此地一贯铜钱约八百枚铜板,两贯铜钱等于一两银子,二十贯铜板就等于十两银子。
“这里有二百五十个铜板。”江小满从荷包里又拿出四块碎银,“三贯串好的铜板,四两银子。”说着她拔下头上的银簪子,“再加上这根银簪。”
她顿了顿,看向县令,语气添了几分坚定,“这些约莫十四贯,差额我今日内定补齐。只求大人先免了这杖刑,容民妇回去凑钱!”
“典法亦有云,‘民有冤屈,虽微末亦当伸之’。”她抬眸直视县令,声音不卑不亢,“青妍姐姐被夫家暴虐至小产,求告官府本是常理。”
“典法说‘诬告者受仗刑’,可她若真是含冤受屈,为何要先挨板子?”
县令抬眼,仔细打量起眼前的江小满,她身上穿着的虽是最普通的麻布裙,却掩不住那份骨子里的灵秀。
她未施粉黛,脸颊因急着挤过人群泛着健康的桃红色,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小巧的弧度往下滑,倒添了几分生动。
尤其那双盈盈杏眸,眼尾微微上挑,像浸了晨露的杏子,亮得能摄人心魂,此刻却凝着几分警惕,像只被惊动的灵雀,反倒更让人移不开眼。
县令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几下,忽然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一个卖包子的妇人,怎会对典法如此熟稔?莫不是你丈夫上官烬教你的话术,想借此干涉官府办案?”
江小满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记得上官烬之前说过,他与这位县令关系并不好。
此刻县令突然提上官烬,怕是没安好心
心头一凛,面上却丝毫不慌,反而微微躬身,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日的小龙包馅。
“大人说笑了,民妇连字都认不全,哪懂什么话术?不过是青妍姐姐的书肆里,常摆着几本法典,街坊闲坐时翻着看,民妇耳濡目染,记了些皮毛罢了。”
江小满话锋一转,不惧抬出上官烬来,既显夫妻同心,又免得县令觉得他们好拿捏,“我家夫君亦时常同我说,需得知法懂法,方能守己安身。”
“大人,连我这儿偶尔去书肆听旁人闲聊的无知妇孺都能知道这些,青妍姐姐每日打理书铺,又怎会不知?”
“她明知以妻告夫的后果,为何还要来?”
江小满的话像块巨石砸进在场每一个人心湖之中,议论声陡然炸开。
“是啊,不是走投无路,谁会来告丈夫?”
“宁可坐牢都不想和这男人过下去,可见这男人就不是个好东西!”
“我家就住他们家对门,前儿半夜还听见王书吏把她推在院里打,喊得那叫一个惨!”
……
江小满没给县令回神的功夫,又道,“民妇斗胆再问一句,若律法只护施暴的丈夫,不护含冤的妻子,那这法典,是用来安百姓,还是用来纵恶徒的?”
她声音不高,却像根针,扎得人心里发紧。
王夫人跪在地上,猛地抬头看她,眼里的泪忽然就止住了,只剩一片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光。
县令的脸色沉了沉,重重拍下惊堂木,“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妄议法典?”
江小满立马跪下,额头磕在青砖上,“民妇不敢妄议。只是……”她再抬头时,眼眶通红,“天下如青妍姐姐般的妻子,难道就该忍气吞声?求大人给她们一条活路!”
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请大人为天下含冤的妻子做主!”
“请大人做主!”
声浪像潮水般漫过公堂,一声比一声高,县令这才回过味来,他竟被一个卖包子的妇人,用民心逼得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