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藤县失守
电报发完,指挥部里一时沉寂。顾家生站在地图前,目光死死钉在藤县的位置,那里已被红笔重重圈起,旁边标注着日军第10师团的番号。
"旅座,王师长又发来急电。"
张定邦递过电报,声音低沉。
"藤县外围阵地已失,我122师已不足八百人,弹药告罄……藤县请求增援!"
顾家生没接电报,只是盯着地图上一条蜿蜒的山路,那是藤县最后的补给通道,如今已被日军封锁。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那张著名的"死字旗":
白布中央,一个墨汁淋漓的"死"字,如刀刻斧凿般刺目。
"我不愿你在我近前尽孝,只愿你在民族分上尽忠。"
川军出川时,家家户户送儿郎,白发老父赠儿死旗,泣血相托。350万川军,64万亡魂,负伤35.6万。川军尸骨未寒,血犹未干。王名彰的122师,不过是这血海中的一滴,却仍死守藤县,寸土不让。讲心里话,顾家生是真不愿去趟藤县这场浑水。
"旅座,咱们刚打完小枣庄,伤亡惨重,弹药消耗殆尽"
参谋长张定邦欲言又止。
顾家生缓缓睁开眼,目光凝重:
"雨润兄!你是想说,我们救不了藤县?"
张定邦沉默片刻,终于咬牙道:
"是的,旅座,就算我们拼光全旅,也未必能撕开日军包围圈啊。"
指挥部里落针可闻,只有电台的电流声滋滋作响。顾家生转身,望向窗外,藤县外围的日军番号密密麻麻,像一群嗜血的蚂蚁,正一点点啃噬着那座孤城。
张定邦说得对。没有汤恩博的二十军团增援,藤县就是死地。而且他可以肯定第二十军团是绝对不会增援的。可王名彰的122师还在里面,川军从出川那天起,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死字旗”还在藤县城头飘着,可人不能全死绝了!
顾家生猛地转身:
“传令!”
指挥部里所有人倏然抬头。
“455团全员集结,476团加速打扫战场后掩护伤员撤回徐州。”
他语速极快,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迂回路线,
“我带着455团从刘家洼穿插过去,击溃封锁的日军,直插藤县西门!”
张定邦急道:
“旅座!这是送死!”
“不是送死,是‘接人’!”
顾家生抓起钢盔扣上:
“122师还能打,只要有人替他们撕开一道口子,王师长就能带人冲出来!”
"国难当头,日寇狰狞。"
他忽然想起王名彰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是个从不求人的硬骨头,如今却连发十二封急电,字字泣血。
他顾某人愿意去‘接一接’这位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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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脚步声在焦土上回荡,两千多双军靴踏过龟裂的土路,扬起干燥的尘土。士兵们沉默地奔跑着,钢盔下是一张张被硝烟熏黑的脸,他们没带重装备,只在腰间别满手榴弹,步枪上着刺刀。
队伍像一柄出鞘的利刃,沿着土路快速穿插。远处,藤县方向的炮声已经连成一片,滚滚黑烟遮住了半边天空。
"保持间距,加快速度!”
顾家生跑在队伍最前,将士们腰间的军用水壶随着步伐不断撞击着佩枪,发出沉闷的声响。
"四少爷......四少爷!"
顾小六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跑得满头大汗,军装后背湿透了一大片。手里攥着的一封电报
"李长官急电!"
顾家生脚步不停,展开电文,他的双手突然僵持住了,仿佛这封电文重若泰山。
"十万火急。职部王名彰率122师全体官兵与敌血战至最后一刻,现已弹尽援绝。职部自师长以下,全体殉国。华夏必不亡也。王名彰绝笔。"
电报纸在顾家生手中微微颤抖。远处藤县方向的火光映红了他的侧脸。
整支队伍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寒风卷着硝烟的味道拂过田野,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那是藤县最后的抵抗。
顾家生缓缓摘下军帽,面向藤县方向。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眼眶红润。最终,他抬起右手,对着那片燃烧的天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几个川籍士兵已经跪倒在地,沾满泥土的拳头狠狠砸向冻硬的地面。
"四哥......"
程远的声音哽咽了。
"我们杀过去,去给王师长和川军弟兄们报仇!"
"传令。"
顾家生的声音镇定得可怕。
"全团......撤退。"
"什么?"
几个川籍士兵忍不住喊出声:
"旅座,让我们去......让我们去给王师长收尸啊!"
他们的吼叫声里混着牙齿咬碎的声响。
"我说撤退!"
顾家生突然暴喝,声音在空气中炸开:
"122师已经打光了!王名彰师长已经殉国,你们这是去送死!"
队伍中传来压抑的抽泣声。顾家生没有擦拭自己脸上的泪水,任由它们在阳光的映照下微微发亮。他最后看了一眼藤县的方向,那里的天空已经被浓烟染黑,只有几处火光还在倔强地燃烧。
"我们……撤。"
队伍沉默地转向南方。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顾家生走在最后,不时回头望向那片燃烧的天空。他知道,那里的每一处火光,都是一个川军儿郎不屈的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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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3月,春寒料峭,战局骤变。
藤县的硝烟尚未散尽,日军的铁钳却已在鲁南大地显露出狰狞的裂痕。华北方面军精心策划的"徐州会战"正遭遇意想不到的阻滞,号称"钢军"的板垣第5师团,此刻竟被死死钉在临沂城下,寸步难行。
而在津浦铁路北段,矶谷廉借的第10师团虽攻陷滕县,却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其先锋部队铃木支队全军覆没,不得不暂停推进,等待后续补给。而在南线,华中派遣军的第13师团在淮河畔遭遇顽强阻击,渡河部队屡次被半渡而击。
最令日军大本营震怒的是临沂战局。板垣真四郎亲率两万精锐,配属八十余辆坦克、上百门重炮,竟被庞柄薰的杂牌第三军团和张字中的59军联手挡住。华夏士兵,用血肉之躯在临沂城墙下筑起一道钢铁防线。日军战报中赫然记载:
"每前进百米,都需付出一中队玉碎之代价。"
此刻的徐州战场,就像一张被拉满的弓。日军南北对进的钳形攻势,因临沂这颗"钉子"而扭曲变形。华北方面军司令部里,作战地图上的红色箭头在临沂处画出一个刺眼的漩涡,那里正吞噬着"皇军不可战胜"的神话。
而在漩涡中心,川军122师用全军覆没的代价,为整个第五战区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使得李棕人得以重新调整防线。
板垣师团还在临沂城外咆哮,徐州会战的胜负天平,正在这意外的僵持中,悄然发生着微妙的倾斜。
矶谷廉借老鬼子眼见板垣师团深陷临沂泥潭,自认夺取徐州的首功已唾手可得,遂不顾侧翼空虚,在藤县补充兵力后悍然南下,直扑台儿庄。
台儿庄这座运河小镇——徐州之门户即将成为一场震惊中外的血战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