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1937年12月13日,金陵城的黎明裹挟着硝烟缓缓降临。
日军第6师团第13联队指挥部内,煤油灯在青灰色的晨光中显得愈发黯淡。联队长冈本大佐的白手套沾满露水与火药残留,他盯着那份墨迹未干的战损报告,手指突然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昨夜皇军战死1187人...重伤543人..."
这组伤亡报告上的伤亡数字像毒虫般钻入他的视网膜。这位毕业于帝国陆军大学的高材生突然觉得呼吸困难,这相当于整整两个精锐野战大队的建制,在理论上已被完全抹去。
"八嘎!"
冈本保之大佐的军刀"唰"地劈下,上好的青花瓷瓶应声而碎。瓷片飞溅间,他狰狞的面容在破碎的釉面上扭曲变形。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刀锋又横扫向案几上的汝窑茶盏。那些昨夜部下们献上的战利品,此刻在他的刀下化为齑粉。一件宋代官窑的梅瓶被拦腰斩断,瓶身缓缓滑落,在榻榻米上摔得粉碎。
雪亮的刀光闪过,最后一尊明代珐琅香炉被劈成两半,炉中的香灰漫天飞舞,像给这场暴戾的仪式撒下祭奠的纸钱。
"统统都是废物!"
他喘着粗气,刀刃深深砍进房柱。那些价值连城的华夏珍宝,此刻不过是他宣泄怒火的牺牲品。指挥部里的参谋们顿时绷直了脊背。
冈本保之的太阳穴暴起青筋,金陵冬日的寒气混着血腥味从门缝渗入,让他想起昨夜此起彼伏的枪声,那些本该是溃兵零星的冷枪,却演变成绵延全城的死亡交响。
每处断垣残壁后都可能射出复仇的子弹,每条幽深巷弄都像张开的兽口,将帝国勇士一个个吞噬。
通讯兵踏着碎瓷片跑来时,冈本保之正在‘呼呼’地喘着粗气。电报纸在颤抖中簌簌作响,师团长谷寿敷的字迹如同一记耳光:
"第13联队本部:
昨夜进展迟缓,未能按预定计划控制城区,已严重影响全军作战节奏。今日务必完成区域肃清,若再贻误战机,军法从事!——第6师团部"
城中又一声枪声传来。冈本保之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恍惚看见金陵城的街道在眼前扭曲变形。那些看似溃散的支那守军,此刻在他脑中化作无数个从瓦砾中爬起的幽灵。
"诸君..."
他转身时军靴碾碎了地上的瓷片渣,声音冰冷:
"自即刻起,实施特别扫荡条例。各中队以机枪组为前导,配属火焰喷射器分队。"
参谋们发现联队长的眼白布满血丝,仿佛有地狱之火在眼底燃烧:
"凡视线所及之活物:无论军人平民,无论男女老幼,尽数歼灭!我要让这座城..."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汉阳造步枪响声,惊起满树寒鸦。冈本的嘴角扯出狰狞的弧度:
"...永远记住大日本皇军的威严!"
金陵城,中央银行金库,455团指挥部。
一盏煤油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不定,昏黄的光晕将顾家生瘦削的身影拉长在斑驳的墙面上,如同他此刻紧绷的神经。
他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缴获的日本"金蝙蝠"香烟,烟头明灭间,青灰色的烟雾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前缭绕。(顾老四也要改善一下伙食不是?)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桌上那张城防图。
"报告团座!"
通信兵掀开浸满硝烟味的防毒帘布,军靴踏地的声音在空旷的金库里激起回响:
"昨夜各部伤亡统计完毕,我军昨夜共阵亡787人,重伤342人,轻伤不计....."
顾家生指尖的烟灰微微一颤,这个伤亡数字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至少还能继续打下去。他抬眼看向通讯兵,目光灼灼:
"小鬼子那边呢?"
"据各个防区汇报,光是我们正面之敌,日军第13联队就死了至少一千多人,尸体堆得跟小山似的!"
顾家生深深吸了口烟,尼古丁的辛辣在肺里打了个转,那股灼热仿佛要把连日来的疲惫都烧成灰烬。舒坦~~~~他缓缓吐出烟圈,看着它在潮湿的空气中扭曲变形。(兄弟们要来一支先吗?小后生此刻已经点上了。)
"李天翔的工事连成片了吗?"
顾家生转向身旁的顾小六,声音里带着几分期待。
"回四少爷!连成了!"
顾小六眼睛发亮,布满硝烟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李营长带着弟兄们干了一整夜,把夫子庙到中华门这段的防御区都连成片了!连下水道都全打通了。现在我们的弟兄能在城里神出鬼没,鬼子根本摸不清我们在哪。刚才补充七连还从下水道绕到鬼子屁股后面,端了他们一个机枪阵地!"
顾家生点点头,手指在地图上标红的区域轻轻敲打,发出沉闷的声响:
"溃兵整编情况呢?"
"又收拢了一千六百多人,大多是87师和88师的,还有部分宪兵队和教导总队的。"
顾小六翻开那本沾着血迹的笔记本。
"按您的命令,全部编为预备队,已经补充了弹药,正在中山北路的下水道待命。有几个老班长说......"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爆炸声,震得金库顶部的灰尘簌簌落下,几粒碎石砸在地图上。顾家生和顾小六同时抬头,那是日军150毫米重炮的怒吼,距离不超过三公里。鬼子的大炮已经抵到了金陵城的咽喉。
"天亮了!"
顾家生将烟头狠狠掐灭,声音低沉。
"小鬼子要开始总攻了。"
他大步走向通讯处,军靴踏过散落的弹壳发出清脆的声响,抓起那野战电话:
"接三营,王铁栓!"
电话那头传来震耳欲聋的枪炮声,间杂着王铁栓沙哑的吼声:
"团座!小鬼子开始炮击下关了!他娘的连燃烧弹都用上了!"
"三营长,你听着。"
顾家生的声音无比坚定,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白天继续渡江,有多少船走多少船,优先送老百姓过江。妇女儿童先上,重伤兵次之。"
"可是团座!"王铁栓的声音几乎被爆炸声淹没,"鬼子的飞机已经来了三波,我们......我们损失很大!"
"没有可是!"顾家生厉声打断。
"执行命令!"
放下电话,顾家生转向顾小六,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
"传令各部,今天白天放弃外围阵地,全部收缩到第二道防线。告诉弟兄们,放鬼子进城打巷战,老子要把他们的火炮和空中优势废掉!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顾小六刚要转身,又被叫住。
"等等!"
顾家生突然压低声音。
"你再去下关码头那边,把溃兵重新整编成连、排建制。特别注意把87、88师和教导总队的老兵和班排长挑出来,让他们当骨干,把溃兵编成突击队,随时准备支援前线......"
当顾小六的身影消失在防毒帘布后,顾家生独自站在地图前,金陵城内的每一道防线都是血肉铸就的生死线。
老祖宗说打仗要天时地利人和。如今金陵城上空飘荡着无数华夏英魂,这是便天时;放鬼子进城打巷战,废掉他们的重火力优势,凭借早已准备好的工事之利,这是地利;而城中他就是最高指挥官,下关码头有渡船,弟兄们还有退路,大家同仇敌忾,这是人和。
"报告!"
通讯兵踉跄着跑来,钢盔上还挂着未干的泥水。
"张副座急电,发现日军第16师团正向中华门方向移动,还有第9师团的战车部队出现在水西门!观测到至少二十辆九五式轻战车!"
顾家生的瞳孔微微收缩。小鬼子这是要全线压上了,连看家的装甲部队都拉出来了。他看了眼怀表,早上七点十五分,距离天黑还有整整十个小时。
"传令各部!"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准备迎接地狱。告诉弟兄们,今天我们要让小鬼子知道,什么叫一寸山河一寸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