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是你的女人吗

司徒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那个为她而“发疯”的少年,她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

仿佛又醉酒了一般,那双动人的桃花眸子再次变得迷离起来。

便在这个时候,小侯爷的护卫终于克服了内心的恐惧,准备拔剑之际。

司徒突然屈指一弹。

弹了一滴酒珠。

只见那滴晶莹的酒珠,以一种超越了所有人反应的速度,精准地弹在了陆沉渊的眉心。

“嗡”的一声轻响。

陆沉渊眉心的诡异印记瞬间消散,眼中的幽蓝光焰也随之熄灭。

他如遭雷击,身体一晃,差点摔倒。

司徒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像是在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闹够了没有?酒还没喝过,就学会发酒疯了?”

她看都没看那小侯爷一眼,便拉起还有些站不稳的陆沉渊,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悠然离去。

赵承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既被刚才陆沉渊那诡异的威势所慑,又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如此落了面子,若不找回场子,以后在神都的圈子里将沦为笑柄。

赵承德惊疑不定,正纠结是不是让人拦住两人,忽然一只手毫无征兆地地拍在了他的肩上。

他骇得魂飞魄散,猛地回头。

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身着玄衣、面无表情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摊开手掌,掌心之中,是一枚通体暗沉、非金非玉的令牌。

令牌的正面,是代表大周皇室的繁复龙纹。

而当赵承德的目光落在令牌背面时,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只见那背面之上,用一种极其古老的阴刻手法,雕着一头赤身、五尾、独角的猛兽。

那猛兽的形态,正是传说中,兰陵王府赖以镇压气运的图腾。

五尾赤狰!

“兰……兰陵王府……”

赵承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玄衣中年人没有理会他的失态,只是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缓缓说道:

“我家主人,请小侯爷去船上喝杯茶。”

说罢,他直接无视了赵承德身边四位执火境的修士,提着他身形一晃,便融入了人群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超过三息。

赵承德只觉眼前一黑,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扔在那张由整块雪狐皮铺成的地毯上。

浑身上下的骨头都似散了架,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方才那黑衣人擒住他时,在他身上几处大穴上不轻不重地一拂,他一身立心境的修为,便如被扎破了的气囊,泄得一干二净,此刻与寻常凡人无异。

舱内燃着一炉不知名的异香,其气清冽,有宁神之效,可吸入赵承德的鼻中,却只让他觉得心头的寒意更盛了三分。

此地静得出奇。

静得能听见自己那颗不争气的心,“咚咚咚”地,越跳越快,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为自己敲响丧钟。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兰陵王府的人,更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

这种未知的等待,反复折磨着他那早已被恐惧所占据的心神。

在这般死寂的煎熬中,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又或许只是一炷香的功夫。

就在赵承德的心理防线即将被这无边的恐惧彻底冲垮,几欲放声呼救之际,终于听到“吱呀”的一声轻响。

这一声轻响,于这死寂的船舱内,便如惊雷贯耳。

在镇海川另一处寻常的院落里,亦有另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划破夜空。

那不是木门开启的沉重,而是瓦片被足尖轻点的微颤。

司徒身形已然落下,便如一缕青烟般,悄然立于那柴房的屋顶之上,衣袂带起的微风,拂动了檐角的一片残叶。

她未看身后跟来的少年,只在屋顶上随意的坐了下来,仰头灌了一口酒。

清冽的酒水顺着她优美的下颌滑落一滴,在月色下,竟也晶莹剔透,宛如玉露。

“上来罢。”她淡淡道,声音里还带着几分酒后的慵懒。

陆沉渊心头兀自怦怦乱跳,胸中那股几欲焚天的狂怒尚未尽数消散,只觉眉心处,尚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凉之意。

他心知肚明,方才若非师父暗中出手,自己怕是已坠入万劫不复之境。

只是此事,却无半分凭据可言。

他依言攀上屋顶,在她身旁坐下。

周遭是镇海川渐起的夜色,远处灯火阑珊,耳畔是风过檐角的呜咽。

司徒将那朱红酒葫芦递了过来,言简意赅:“来一口。”

陆沉渊下意识伸手接过。葫芦入手,尚带着她掌心的温热,他心中猛地一跳,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响起自己方才在街上那句石破天惊的言语——

“她不是我的师父,是我的女人。”

这一念闪过,他握着酒葫芦的手便僵在了半空。

他从未饮过酒。

今日若是饮了,便是平生第一遭。

更何况……

这酒葫芦她方才还曾对口而饮,自己若是喝了,岂不是与师父她……

他不敢再往下想,只觉脸上微微发烫,心脏狂跳不已。

鼻尖微动,似是嗅到了一缕自葫芦口逸出的、混着清冽酒香与她身上独有馨香的气息。

这气息若有还无,却比那秋露白本身,更要醉人。

他悄然抬眼,却见司徒并未看他,只仰着那张绝美的脸庞,凝望着天际那轮清辉皎皎的银月。

月华如水,静静地洒在她毫无瑕疵的侧颜与修长的脖颈上,为其渡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那根藏于青丝间的白发,在月下竟也泛着淡淡的光,宛如一道刻在美玉上的微瑕,非但不损其美,反倒更添了几分令人心折的凄艳与落寞。

陆沉渊看得一痴。

心中忽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想要伸出手去,为她抚平那根刺眼的白发。

将她护在身后,不让她再沾染半分这世间的风霜。

然则,在这仿佛被污染过的疯狂世界中,“保护”二字何其沉重……

方才那股自心底深处涌出的可怖力量,究竟为何物?

我……我险些成了连自己都畏惧的怪物……

这丝后怕与迷惘,本该盘踞心头,可一见到司徒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那份后怕与迷惘,却又悄然融化,化作了一股莫名的心安。

他心下一横,终是鼓足了勇气,将那酒葫芦凑到唇边,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

入口辛辣如火,直冲喉头,他也不知饮的是酒,还是在品咂师父唇边留下的那缕余香。

“咳……咳咳!”

一口烈酒下肚,他立时被呛得满面通红,弯着腰剧烈地咳嗽起来,眼角都逼出了几滴泪水。

不过一口酒,他便觉天旋地转,浑身燥热,脸上更是腾起一抹不胜酒力的酡红。

只听司徒“噗嗤”一声,终是忍俊不禁,笑声清脆,在静夜中格外动听。

陆沉渊抬起头,晕乎乎地看去,只见师父回过头来,正自瞧着他这副狼狈模样。

那双总是带着三分醉意的桃花眸子,此刻笑得弯成了两道月牙儿,眼波流转间,媚意天成,便是天上的明月,似乎也因她这一笑而失了颜色。

他一时之间,竟是看得呆了。

司徒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唇角那抹戏谑玩味的笑意愈发深了。

只见她身子微微前倾,凑近了几分,一股幽兰般的吐息,拂在陆沉渊的脸上。

“你方才在街上说的话,”

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促狭,“我可都听见了。”

陆沉渊心头大震,酒意登时醒了三分,紧张得手足无措。

方才自己不过是血气上涌,脱口而出,何曾想过该如何收场?

本以为师父会一笑置之,佯作未闻,却不料她竟在此刻,当面说了出来。

只见司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竟还故意学着他方才那压抑着怒火的语调,一字一顿地道:

“她……是我的女人!”

说罢,她眉梢一挑,笑吟吟地望着他,又补上了一句:

“是这般说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