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6章 猪粪计与血掌印
苏妙妙缩在柴房角落,草垛硌着后背,心跳撞得胸口发疼。
自从和陆子期那次撕破脸的争吵,她就彻底成了惊弓之鸟。吃饭扒拉两口就跑,上工只敢在他视线死角猫着。天一擦黑,更是早早拴紧门闩,连院里的月光都成了忌讳,仿佛会引来陆子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躲是下策。窗台上每天雷打不动的白面馒头就是铁证——那不是讨好,是宣告他根本没把她的拒绝放在眼里。
“得来个狠的!”苏妙妙狠狠咬断嘴里的草根。硬碰硬?陆子期的气势,三句话就能把她堵哑。跑?穷山沟能跑到哪去?
一股浓烈的恶臭钻进来。苏妙妙眼睛猛地一亮!
洁癖!陆子期有洁癖!他天天泥里滚,收工却把自己刷洗得指甲缝都不留泥星子,补丁衣服都叠得棱角分明。
对付洁癖,还有什么比一身污秽更绝杀?
苏妙妙攥紧拳头,眼底闪过“豁出去”的狠绝。为了自由,拼了!
她猫腰溜到猪圈后头,盯准那堆刚清出来、还蒸腾着热气的猪粪堆。心一横,闭眼撞了上去!
黏腻湿滑的触感透过粗布渗进来,恶臭冲天,胃里翻江倒海。
“呕……”她死命捂住嘴压下恶心,“忍住!”她发狠地在粪堆里蹭胳膊、后背、裤腿,直到自己快被熏晕。胡乱拍掉手上的黏腻,昂首挺胸走向田埂——务必要让陆子期“精准捕获”她这副尊容。
村口岔道,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了。陆子期刚回来,一身洗得发白的军绿常服笔挺,身姿如崖边青松,和她这个“移动生化武器”形成惨烈对比。
苏妙妙心头狂喜,脸上挤出“意外”的无辜,故意往他那边挪。
(内心尖叫:闻到没?快皱眉!快躲开!最好恶心到这辈子都不想见我!)
路人捏鼻躲远。苏妙妙只盯着陆子期的脸。
他眉头极轻微一蹙,深潭似的黑眸掠过一丝诧异,转瞬被一种近乎纵容的平静取代。仿佛她挂着的不是猪粪,只是普通泥点。
“摔了?”声音低沉平稳,没有半分嫌弃,只有洞悉一切的淡淡质问。
苏妙妙懵了,蚊子哼哼:“…嗯,猪圈边…滑了…”
“摔得…挺均匀。”他目光扫过她“精心布置”的污秽,眼神写着“鬼才信”。不等她反应,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攥住她沾满污物的胳膊!
干燥滚烫的力量穿透脏布。
“啊!放开!脏死了!你不是有洁癖吗?”苏妙妙像炸毛的猫挣扎。
陆子期没说话,瞥了一眼攥住的地方——正是“重点照顾”区。他眉头皱紧,不适感明显了些,但手上力道丝毫未松。
“过来。”两个字,短促强硬如军令。他无视她的踢打挣扎,无视周遭目光,径直拖着她走向村外小河。
苏妙妙恨不得蒸发。陆子期却走得坦荡,仿佛拖着的只是一捆柴禾。
到了河边,他松开手,甚至没看她涨红惨白的脸,利落地脱下自己那件洗得发白、最宝贝的军绿外套。
苏妙妙以为他要清理自己,下意识后退,却见他拿着干净外套,不由分说裹住她脏污的身体,拉链“唰”地拉到顶,把她裹得严实,只露脑袋。他自己只剩单薄背心,臂膀在阳光下贲张有力。
“别动。”他命令,转身在河滩石堆里翻找,搬来一块青石板和半旧搓衣板。
在苏妙妙石化的目光中,陆子期蹲下身,抓起她那沾满污秽臭不可闻的袖口,浸入冰凉河水,用力搓洗。
动作笨拙僵硬,却用足力气。浑浊刺鼻的污水汩汩流下。他眉头紧锁,薄唇抿成冷硬的线,显然厌恶至极,可布满薄茧的手没有停顿。
阳光落在他低垂专注的侧脸,水珠滑落。
苏妙妙裹在残留他体温和干净气息的外套里,僵在原地,心脏像被狠狠攥住。
(内心惊涛:他疯了吗?最恨脏,却把宝贝衣服给我穿?还亲手洗这个?他到底想干什么?!)
看着他沉默固执的背影,那点“计谋得逞”的得意,瞬间被陌生汹涌的酸涩慌乱淹没。
“陆子期…我自己来…”声音发颤。
他头也不回:“等着。”
那天,陆子期把她所有脏衣服搓洗干净晾好。自己回去路上喷嚏连连,却未皱一下眉。
苏妙妙裹着他宽大的外套,默默跟在后面,第一次忘了逃跑。鼻尖萦绕他的气息,心乱如麻。
这招“猪粪计”,结结实实砸了自己的脚。
躲不过,那就战!
苏妙妙目光钉在墙角——陆子期那把磨得锃亮、视若珍宝的锄头。一个破釜沉舟的念头破土而出。
第二天蒙蒙亮。陆子期摸向墙角的锄头——空的。
他扫视院子,翻遍工具房,不见踪影。
视线沉沉落向隔壁紧闭的房门,眼底了然锐光一闪。
没有锄头?那就用手。
陆子期脸上无波,转身走向红薯地。三亩板结干裂的硬土,他用锄头都费力,何况徒手。
他挽起袖子,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单膝跪在干硬田垄上,双手狠狠插进开裂的泥土!
指甲缝瞬间塞满黑泥,尖锐土块碎石划破掌心,血珠渗出。他像感觉不到痛,沉默地一下下将红薯连根抠出,重重扔进竹筐。
汗水小溪般淌下,浸透背心,贴紧贲张起伏的脊背。血混泥在掌心凝成暗红硬痂,又被蹭开,渗出刺目的新红,与黑泥搅在一起,狰狞刺眼。
路过的张婶子倒抽冷气:“子期!疯魔啦?没锄头就歇着!”
陆子期头也不抬:“干。”
从朝阳初升到夕阳西沉,三亩红薯被他用一双手刨出,竹筐堆得冒尖。他那双手早已面目全非,只剩血泥汗交织的模糊一片。
夕阳将他孤影拖长。他猛地起身,双腿麻木僵硬,一个趔趄才站稳。他没看红薯堆,拖着泥泞麻木的腿,带着浓重血腥气,走向苏妙妙那紧闭的院门。
苏妙妙一直在门缝后偷看。看着他像沉默困兽跪在田里,看着那双血肉模糊的手每一次抠挖都像刨在她心上,又疼又慌。好几次想冲出去还锄头,可触到他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勇气瞬间消散。
沉重的脚步声在院门外停住。
苏妙妙心提到嗓子眼,扑到窗边颤抖撩开窗帘一角。
陆子期站在窗台下。夕阳如血泼洒,给他镀上悲壮金边。他浑身泥汗,脸上几道血痕,狼狈不堪。唯独那双眼睛,在暮色里亮得惊人,像淬火的寒星,穿透窗纸锁死她。
在苏妙妙骤然收缩的瞳孔里,他缓缓抬起那只沾满暗红血泥、几乎看不出原貌的手,对着窗棂,重重拍了上去!
“啪!”
沉闷如惊雷炸在她脑中!
他没喊名字。只用那双穿透一切的眼睛死死盯着窗户。干裂薄唇翕动,沙哑疲惫却摧枯拉朽的声音撞进来:
“苏妙妙,还躲?”
窗纸上,清晰地拓印着他手掌的轮廓——模糊、肮脏,带着刺目暗红血泥,像一个滚烫血腥的烙印,狠狠烫在苏妙妙视网膜上。
她猛地后退,后背重重撞上冰冷土墙,心脏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欲裂。
这一刻,她才悚然惊觉,陆子期骨子里的偏执远比她想象的疯狂恐怖。她费尽心机筑起的心墙,在他这双染血掌印前,正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