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蓝羽仙望见那几个妖怪回来了，身后还背了一个大麻袋。
蓝羽仙皱眉道：“你们怎么回来了？华一呢？”
牛头将背后的大麻袋丢在地上，解开了袋口，双手提着麻袋，倒出一个人来。
华一躺在地上，大大地睁着眼睛，却一动不动。
蓝羽仙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他死了吗？”
那几个妖怪道：“回妖王，这小子丢了相好的，就想不开了，要跑去自寻短见，还出言不逊，对您和我们恶语相向！我们一致认为，你交代的任务是没办法完成了，因此直接把他带了回来，应该怎么处置，由您亲自决定。”
蓝羽仙走到华一身边，低头看着他。
华一面无表情，眼神中却有怒火在跳跃。
蓝羽仙微微摆手，解掉了他身上的妖法。
华一一下子跳起来，大骂道：“蓝羽仙！你就是不肯放过我吗！你你你！简直是阴魂不散！竟然还派这帮该死的妖怪监视我！”
那些妖怪不悦道：“臭小子！注意你的言辞！”
蓝羽仙抬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他缓缓道：“我是为了保护你。”
华一道：“不需要！”
蓝羽仙转脸问那群妖怪：“发生什么事了。”
那帮妖怪便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这小子在人间找了个漂亮的小姑娘呀！两个人甜甜蜜蜜，如胶似漆，羡煞旁妖啊！”
“那名叫牛锁的人类，一路追杀这小子，结果在夏果城一战，这小子与牛锁和另一个人类高手三败俱伤。我们救了他，他的相好却被带走了。”
“如今他的相好身边，一共有有牛锁在内的三大人类高手！这小子不自量力，非要去救他的相好！这不就是送死么！”
......
蓝羽仙点点头：“了解了。”
华一道：“是不是送死，都与你们无关，这是我自己的事。”
那帮妖怪骂道：“不知好歹的臭小子！要不是我们，你早在小羊城便被牛锁给一刀劈死了！你非但没有说过一声感谢，反而要怪我们多管闲事么！”
华一冷哼一声：“我从未要过你们的帮助，这不就是自作多情么？”
“你！简直......”
可蓝羽仙摇头道：“华一，你不应该对妖怪如此仇视。”
华一转过脸去：“你没有资格管我！”
蓝羽仙叹了口气：“你娘与我颇有些渊源，更何况，她临终前的唯一愿望，就是要我照顾好你。”
华一在突然之间冷了脸：“你又提起我娘了。”
“赤狐妖王是个出色的妖王，为什么不能提呢？”
“她是妖界的叛徒。”华一声音低沉，“这可是妖界里的妖怪亲口告诉我的。他们当着赤狐妖王儿子的面，说她是一个叛徒。”
蓝羽仙皱了眉头......
十多年前，有一个小男孩儿紧紧抱着一个稻草人娃娃，蜷缩在妖界的大树下。
他的身边，是一群小动物。
小动物们将他围成一圈，在他身边大声笑着，用力蹦跳着......
“你娘是个叛徒！”
“你娘为了一个人类，放弃了整个妖界！”
“你娘背叛了妖界！她是个叛徒！”
“叛徒！叛徒！叛徒！”
“叛徒！叛徒！”
“叛徒！”
......
小男孩儿紧紧抱着怀中的稻草人。
“拿来吧！”有只小熊从他手中粗暴地夺过了这个草娃娃。
“不要......”小男孩儿只是轻轻地、怯懦地喊。
“你们看！这是个人类娃娃！”那小熊将草娃娃展示在大家面前，“他也是个人类！他才不属于我们妖怪！他是个人类！”
男孩想要去抢小熊手里的，被他随意甩荡着的草娃娃。
他喊：“还给我！这是妖王给我的！这是我爹！”
“你们听到了吗！他是人类的孩子！他不是妖怪！他不属于妖界！”
小熊将草娃娃丢在了地上，用熊掌踏着。
其他的动物开始大喊：“他不是妖！不是妖！”
“滚出妖界！滚出妖界！”
......
一阵天旋地转！
男孩儿双目泛红，他的脸上冒出红色的毛发来，他身后长出一截小尾巴来，他高声叫着：“我是妖怪！我是妖怪！你们看！我是狐狸！我们是一样的！”
可小熊一把将他推倒了：“你才不是妖怪！你是人类！我们一直都是可爱的小动物，才不会像你这样，变成人类的样子！”
男孩儿大声喊着：“我是妖怪！”
可它们的声音更大：“你不是妖怪！不是妖怪！滚出妖界！滚出妖界！”
残阳落幕。
男孩儿浑身伤痕，他拎着稻草人娃娃的一只手臂，走在妖界的夕阳里。
过路的妖怪动物们都用满怀敌意的眼神看着他，对他指指点点。
“是他啊！赤狐妖王的儿子！”
“什么赤狐妖王！赤狐是叛徒！她为了人皇，背弃了妖界！”
“那是人皇的儿子呀！妖王怎么会让一个人类住进妖界呢？”
......
他们的脸上，只有厌恶、怀疑、担忧......
华一脸上满是沮丧。
唯一的笑脸，来自他手中的，那个在空中摇晃着身子的稻草人娃娃。
稻草人温暖地笑着，眯着眼睛，嘴巴是一条弯曲的弧线。
这是一张平凡的笑脸，却在黑暗中坚持发出温热，让华一不至于全身都是冷冰冰的。
好歹有一股热流从他的指尖迸发，传到心脏。
那个稻草人娃娃发着微弱的光，照亮了他的前路。
可华一还是看不见自己的前路通向何处。
蓝羽仙出现在他面前，对他微微笑着。
华一见到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却转瞬即逝，随即变作一片黯淡。
蓝羽仙问道：“怎么了？和他们玩儿得不开心吗？”
华一摇摇头：“我不是妖怪，我是人类。他们不和人类一起玩儿。”
蓝羽仙摸摸他的头：“你也许是妖怪，也许是人类，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你自己手里。”
“可整个妖界，似乎只有我有这个问题。”
“每一个生命，无论是人是妖，都有只属于自己的一个问题。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每个生命存在的意义。”
华一抬起头：“那我到底是人还是妖呢？”
蓝羽仙道：“我是不能给你答案的。我只能告诉你，你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你。”
华一看了看手中的稻草人娃娃。
这个一尺左右高的瘦长娃娃，在黑夜中发着淡淡的金光。
蓝羽仙道：“这是你爹留下来的。”
“如果一只公羊和一头母牛恋爱了，他们生的孩子，是羊还是牛呢？”
蓝羽仙想了想：“按照妖怪的遗传法则，应该是羊。”
“那我知道了！”华一眼中亮起惊喜的光来，“我是人类！我应该跟我爹一样！我是人类！我不属于妖界！我属于人间！”
他向蓝羽仙宣布：“我要去人间！”
蓝羽仙看着他，看着他满怀期待的样子。
蓝羽仙点点头：“我陪你去。”
人间果真比妖界好玩儿多了！
这里有许多玩具，拨浪鼓、贝壳、木剑......这里有很多好吃的，糖葫芦、肉包子、桂花糕......这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人和物。
这里比妖界好多了！
妖界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有那些不喜欢人类的妖怪。
而这里的孩子，对华一很友好！
一个小女孩儿主动走来，问道：“小哥哥，你来和我们一起玩儿吧！我们玩捉迷藏，还需要一个捉人的妖怪！”
华一吓得脸色苍白：“我不是......我不是妖怪......”
那小女孩儿扑哧一声笑了，所有孩子都笑了。
“你当然不是妖怪呀！我们需要一个人，来扮演妖怪的角色！”
华一挠着头，和他们一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