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刘建军
“是建立强军的意思,希望咱们大唐武德充沛,震慑外邦,我可没打算造反!”
少年,刘建军又补充了一句。
李贤失笑:“我大唐风气开放,没那么多忌讳。”
刘建军点了点头,蹲坐在了李贤身边,表现得有点无所谓,好像一个人在他面前上吊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似的。
一时之间,李贤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来刘家庄这么久,对刘建军全部的了解还不如今天这么一会儿多,实在想不到什么话题可以聊下去,思索片刻,发现竟然只能从名字入手。
李贤问道:“你阿爷给你取的?”
刘建军摇头:“我阿爷就给我留了个狗儿的名字,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这下,李贤有点惊讶了,道:“你还识字?”
刘家庄可谓是真正的穷乡僻壤之地,否则自己也不会被流放到这里来,这地方出一个识字的人,比沙子里淘出金子来还难得。
“那当然了,早年有个长安的官员被贬到这,我跟着他学了几年。”
“噢?是谁?”
“说了你也不知道,那人来了没多久就死了,说是不习惯这里的穷苦……”刘建军顿了顿,拿下巴挑了挑李贤背后的枣树,说:“你刚刚不是也快死了么?”
李贤有点尴尬,刚刚那股窒息的感觉涌上脑门的时候,他其实是后悔了的,但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刘建军显然对自己寻死的原因很好奇,凑过来,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你怎么会想着寻死?”
李贤苦笑一声:“如果是你被阿爷阿娘赶出家门,昔日的奴子还屡次三番来上门羞辱你,你会不会想着寻死?”
“不会。”
“为何?”
李贤好奇刘建军为什么会有这么豁达的心境,就和他刚才唱的那小曲一样。
“我阿爷阿娘早就死了!”刘建军理所当然的说道。
李贤:“……”
见李贤不说话,刘建军又好奇开口:“听你方才说,你家里应当挺大的吧,还豢有奴子?”
涉及身份的问题,李贤含糊其辞:“嗯,我家中很富饶,我本是家中长子,将来就能继承家产,可……因为一些事,我被逐出家门,赶到了刘家庄,如今不光丢了……还连累妻儿。”
说到这儿,李贤情绪很低落。
他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绣娘了。
还有他的妾室,以及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那……那些事儿真是你做的吗?”
刘建军突然开口,让李贤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又急忙否认:“不!怎么可能!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些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即便是被贬,李贤也不想落得一个乱臣贼子的骂名。
他会想到自尽,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要保留清白的名声。
但刘建军的问题就像是连珠一般:“那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不回去把这事说明白?你这一死,你老婆孩子怎么办?”
“你当我不想,但这事……算了,与你这个小娃娃说不清!”
李贤心烦意乱,觉得自己也是傻了,皇室中的事纠葛又岂是眼前这个乡野陋夫所能想得明白的?
更何况这还只是个少年郎。
“我已是中男!不稍几年就能行冠礼了!不是小娃娃!”刘建军似乎对李贤把他叫成小娃娃很抵触,嘀咕:“再说了,男人的年龄该从心理来算,我比你还年长呢!”
李贤对这个新颖的说法很感兴趣:“什么心理?”
“就是心虑成熟,像我,就不会因为一点小事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被说到痛处,李贤羞恼:“孤……我何曾哭闹过了!”
刘建军不屑的扭开头,向着那棵枣树努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等我走了再接着挂上去?”
李贤一脸茫然。
是啊,就算自己这次没死成,那下次呢?
自己真能忍受丘神勣那些下作的手段吗?
刘建军就像是能猜透人心似的,又开口道:“不如你就试试呗?试试看能不能跟你阿爷那边把误会解除了。
“我阿爷是没了,所以才没办法,但听你这话的意思,你阿爷还健在,若是真等到他走的那天,你便是想解开误会都难了!”
李贤想斥责刘建军这话大逆不道,可转念一想,刘建军又不知道自己阿爷就是当今圣人,只得作罢。
并且,刘建军的建议也在李贤脑海里挥之不去。
是啊,自己离开长安的时候父皇的身体就已经很差了,甚至朝政都只能让自己母后代理,若是这个误会不解开,父皇直到殡天的那天都只会以为自己是个乱臣贼子。
只是……
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见父皇?
自己现在一介民身,想要见到圣人难如登天,更不要说还有丘神勣在天天骚扰自己了。
“你该不会是有什么顾虑吧?”刘建军果然又看出了李贤的担忧。
李贤苦笑点头:“你还记得我方才说的那家奴么,往日我曾与他有隙,如今我被……被赶到这巴州来,失了势,他便像一条恶犬一般对我穷追紧咬,我若是要和阿爷把误会解释清楚,他肯定第一个阻拦。”
听完李贤这话,刘建军顿了顿,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你就没想过,你和你阿爷之间的误会另有原因?”
李贤皱眉,疑惑的看着刘建军。
刘建军摆了摆手,脸上是与少年人不符的睿智:“算了,别的事儿另说,也就是说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你那个家奴对吧?”
李贤迟疑了一会儿,点头:“嗯,那家奴手法下作,你方才进院子的时候可曾见了墙上的粪水?便是那家奴遣人泼的,还有那门前的蛇虫,那破掉的窗户……”
李贤指着满目疮痍的院子,一件件数说着丘神勣的恶状。
刘建军深以为然的点头:“是有点不当人了……这样!我有办法来帮你解决他,你干不干?”
刘建军说这话的时候一身匪气,李贤没来由的想到了太宗皇帝宗卷中,那些关于瓦岗寨的故事。
只是很可惜,虽然李贤心里对那位太宗皇帝满怀尊崇,但他出生的时候太宗皇帝就已经驾崩了六年。
若是太宗皇帝还在,肯定没有那么多糟心事儿。
李贤脸上露出了一丝迟疑。
经历了那么多事,李贤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善意已经满心警惕。
就好比丘神勣,他当真只是因为之前和自己交恶才来骚扰自己的么?
李贤并非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不愿、也不敢去深想罢了。
短暂的迟疑后,李贤目光紧紧盯着刘建军,问出了一个他觉得最重要的问题:“你为何帮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