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埋葬徐莹
何队长瞪着想吃人的目光望过去。
看到是林初夏再一次打断他,她正举着手,指向那辆被遗忘的板车。
“徐莹的妈妈……好像把徐莹同志……落下了……”
何队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头皮都炸了!
那盖着破草席的板车,孤零零地停在烈日下!
他猛地看向王会计,眼神询问:人呢?!
王会计一脸茫然:啥人?不是拿钱走了吗?
“特娘的!”何队长狠狠一拍大腿,“徐莹她妈呢?!”
“她……她俩领完钱就走了啊!我在屋里对完账才出来的!”王会计也慌了。
“追!铁牛、大庆!给我追回来!”何队长怒吼。
铁牛、大庆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追到镇上汽车站,哪里还有那对母子的影子?
去公安局报案,得到的答复是:尸体就地处理,埋了吧。
何队长气得七窍生烟,骂骂咧咧地让人找张破草席,把徐莹裹了埋后山去。
林初夏默默走到何队长身边,低声说:“何叔,我……我出点钱,给徐知青买口薄棺吧。她……不该这样走。”
何队长看着眼前这个才十六岁的姑娘,沉默良久,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点了点头。
孟晓晴和赵红艳得知后,也默默表示愿意出点钱。
孟晓晴和林初夏各拿出两元,赵红艳拿出一元,凑钱买了口薄棺材。
趁着无人,林初夏回到那辆板车旁。
徐莹的尸体在烈日下放置了大半天,冻硬的身体早已化冻,脸上、身上凝结的血污融化开来,混着冰水,滴滴答答落在车板上,洇湿了一小片地面,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腥气。
孟晓晴和赵红艳去打来井水,林初夏用徐莹自己的脸盆和那条已经发白的蓝毛巾,仔细地、轻轻地,为她擦拭脸上的血污和冰水。
毛巾拂过那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庞,冰冷而僵硬。
“徐知青”林初夏的声音很低,只有自己能听见。
“你是英雄,地府肯定给你记了大功德。下次投胎,记得选那69999功德币的中产之家,父母慈爱,家境殷实……别把钱都花在买‘花容月貌’上,中产家的基因都不差,随机长也不会丑的……再买个‘强化第六感’,亲测有用……下辈子,一定要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在暖炕上寿终正寝啊……”
作为死过一次的人,林初夏对尸体没有恐惧,只有深深的悲悯。
她只想给这位萍水相逢却以惨烈方式离世的室友,一份最后的体面。
别像她前世那样,不知要在冰冷的停尸柜里躺多久,无人问津,无人收殓……
当何队长带人抬着薄棺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林初夏正用那条旧毛巾,仔细擦净徐莹手上最后一点血污。少女的神情专注而平静,夕阳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几个抬棺的汉子面面相觑,眼中都流露出惊异和敬佩。
这城里来的小知青,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林初夏抬起头。
“何队长,能麻烦几位大哥帮把手吗?我想给徐知青换上她最喜欢的列宁装。”
在众人小心翼翼的帮助下,那件洗得灰白却依旧整洁的列宁装,终于穿回了它主人的身上。
徐莹被轻轻抬入棺中。
盖棺时,沉闷的声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林初夏、赵红艳、孟晓晴拎着那个被翻得乱七八糟,只剩下破旧衣被的箱子,跟在抬棺人后面,默默上了后山。
没有纸钱飞舞,没有嚎啕痛哭,只有沉重的脚步和压抑的啜泣。
徐莹被安葬在半山坡一处向阳的角落,黄土掩埋了棺木,也掩埋了她短暂而坎坷的一生。
下山时,林初夏眼眶通红。
山风吹过,带着麦田即将成熟的气息。
她望着远方金色的麦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希望在那个世界,也有人,能为自己收殓。
回到晒谷场,已是下午两点多。
这一天的波折耗尽了所有人的心力。
地里割下的麦子才被一担担挑回来,小山似的堆在场上。
妇女们挥动连枷噼啪作响地拍打着麦穗脱粒。
林初夏拿起沉重的木叉,开始翻晒麦秆。
秋收的序幕,在疲惫与汗水中,终于正式拉开。
自此,每天的生活被压缩成简单的循环:清晨五点哨响上工,十一点半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地头吃饭休息半小时,傍晚七点收工。
林初夏在晒谷场翻麦子,一天能挣10个工分。
赵红艳则在地里挥舞镰刀,一天12个工分,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孟晓晴只割了半天麦子,镰刀就在她娇嫩的手掌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直流。
旁边的赵红艳骂骂咧咧地冲过来:“笨死你算了!一天天能干啥!”
嘴上骂得凶,动作却麻利,赶紧用水给她冲洗伤口,又扯出自己的手绢,胡乱给她缠上止血。
“谢……谢谢……”孟晓晴疼得眼泪汪汪,小声嗫嚅。
赵红艳看她那血止不住的样子,扬声喊:“小队长!孟知青手割坏了!让她去卫生所上点药吧!”
小队长跑过来一看,伤口确实深,摆摆手同意了。
孟晓晴刚要走,又听赵红艳对小队长说:“小队长,孟知青刚来,不会使这要命的镰刀,再割下去指不定把脚趾头削了!让她跟半大孩子去捡麦穗捆麦子吧!”
小队长皱眉:“捡麦子工分少,她能养活自己?”
“能!我家人给我寄粮!”孟晓晴赶紧保证,生怕又被赶回地里。
就这样,孟晓晴被分到了童子军的队伍里,一天混6个工分。
她倒也硬气,虽然看着娇气爱哭,但拒绝了所有试图帮她割麦子的男人。
赵红艳对她的这点骨气还算认可,之后每天割麦子,都叫上她在后面跟着捡。
一个在前挥汗如雨地割,一个在后默默低头捡拾,成了秋收麦田里一道沉默而别扭的风景。
金色的麦浪在烈日下翻滚,空气里弥漫着新麦的干燥香气和汗水的咸涩。
生者的劳作与逝者的安息,在这片厚重的黑土地上,交织成一曲无声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