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人生中的第一件新衣服

林初夏洗了把脸,拎上准备好的苹果、西瓜,带上要还给大队长的两块钱住院费,朝何队长家走去。

“何叔在家吗?”她在院门外扬声问道。

“来啦来啦,谁呀?”刘晚霞婶子的声音传来,随即门开了。

“哎呦,小林知青!快进来!你何叔儿今天去公社了,没在家。”她热情地把林初夏拉进院子。

“刘婶儿打扰您了。”林初夏把西瓜递过去,又把苹果放在院里的石桌上。

“昨天就该来谢谢何叔的,回来头有点昏,早早睡了,拖到今天。”

刘晚霞抱着沉甸甸的西瓜,笑得眼睛弯弯:“哎呀,你这孩子太见外了!你何叔都跟我说了,你是那个……缺糖病?现在好利索了没?”

“是低血糖。”林初夏笑着解释。

“就是身体缺糖,得时不时吃点甜的,不然容易晕。”

刘晚霞左右看看,凑近林初夏,压低声音神秘地说:“小林啊,婶儿跟你投缘才说这话。你这晕,兴许是被二春婶儿那事儿冲着了。你回去啊,找一张盖过邮戳的邮票,在你炕沿边烧掉,然后喊:‘林初夏回来吧!’ 喊三遍。这些日子多晒晒太阳,去去晦气。”

林初夏心头微暖。

她知道这个年代虽在破四旧,但乡间这种朴素的“叫魂”习俗仍在暗处流传。

她本身对未知心存敬畏,便认真点头:“谢谢刘婶儿指点,我今晚回去就试试。”

刘晚霞见她信了,笑容更添几分真诚,刚才那点担心自己嘴快被举报的忐忑也烟消云散。

正聊着,西屋门帘一掀,何诗韵走了出来。她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

“诗韵。”刘晚霞忙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小林知青,林初夏。这是我闺女何诗韵,比你大一岁,你叫她诗韵姐就行。”

“诗韵姐好。”林初夏伸出手。

“林知青你好。”何诗韵也伸出手,轻轻握了握。

林初夏的目光落在何诗韵身上那件粉白格子的衬衫上,真心实意地夸道:“诗韵姐,你这件衬衫真衬你!显得气色特别好。这垫肩做得尤其好,显得人特别精神!哎?这款式……我好像在市里电影院门口的海报上见过!”

何诗韵和刘晚霞都愣住了,随即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这衣服可是刘晚霞亲手做的!

“你真在海报上见过?”何诗韵惊喜地问。

“那当然!”林初夏笃定地说:“我算半个裁缝,常去百货大楼和电影院看新款式。虽然电影名字记不清了,但我肯定女主角穿过类似的!谁的手这么巧啊?做得这么漂亮?”

刘晚霞捂着嘴乐,忍不住拍了林初夏胳膊一下:“哎呀你这丫头!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哄婶子高兴呢?这就是我瞎琢磨做的!”

林初夏一脸崇拜:“哎呀妈呀!刘婶儿您这还叫瞎琢磨?您看这针脚,多均匀密实!一看就是几十年的老手艺!我踩缝纫机还行,可手缝功夫差远了,您可得教教我,您用的这是啥针法呀?”

“嘎嘎嘎嘎……”刘晚霞被夸得心花怒放,笑出了鹅叫声。

“你这带着缝纫机来的小师傅,还用跟我学?”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兴致勃勃地拉着林初夏,教了她半个多小时独特的针法技巧。

刘婶子执意要留饭,林初夏婉拒了。

临走前,她和何诗韵约好改日去她新家看做的裙子衣服。

林初夏心里清楚,在二道沟想安稳生活,那何队长一家的关系必须维系好。

公社孙书记是底牌,但日常的“现管”,还是何队长。

而且她家和何队长家没有直接的交情,是林初夏的爷爷和何队长的隔房二叔是战友。

可现在两位老人都去世了,这交情就得慢慢来了。

回到知青点,林初夏拿出刘婶硬塞给她的十个鸡蛋,隔水蒸了碗嫩滑的鸡蛋糕,焖上米饭,又拍了根黄瓜简单拌点盐当凉菜,在自己屋里美美地吃了一顿。

小栗子也吃了半碗鸡蛋糕,他是只不挑食的蛇,林初夏喂啥他吃啥。

填饱肚子,林初夏立刻投入工作。

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再次响起,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邹诚的上衣终于完工。裤子留待明日。

小栗子已经在她的枕头边睡着了。

林初夏好笑的看着这个小家伙,让她在柜子下面给他搭个窝,结果小栗子一次也没去睡过!

第二天割猪草时,狗娃子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温热的煮鸡蛋塞给林初夏:“林姐姐,我妈妈让带给你的!”

铁柱则献宝似的拿出一条晒得硬邦邦,只有手掌大的小咸鱼:“林姐姐,我妈妈晒的!可香了!她说让你蒸一蒸,配粥吃!”

林初夏惊喜地接过这份质朴的心意,看到两个小子衣服上,用她给的布头补得严严实实不再露肉的补丁,心里暖洋洋的。

割完草,林初夏马不停蹄回家。

先一鼓作气把邹诚的裤子做好,接着又拿出三尺蓝色棉布,利落地给赵红艳裁了一件合身的半袖衬衫。

傍晚时分,趁着吃饭前的空隙,林初夏拿着新做好的衬衫来到赵红艳屋里。

“赵知青!”她敲门进屋,把衣服递过去。

“那天谢谢你陪我去医院。试试这件,看看合不合身?”

赵红艳又惊又喜,接过那件崭新的的衬衫,手都有些抖。

她立刻换上,低着头,左看右看,手指珍惜地抚过平整的布料和细密的针脚。

“合身!太合身了!”她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小林知青,你的手也太巧了!这衣服……真好看!我……我都舍不得脱下来了……”

这是赵红艳人生中第一件完完全全属于她的新衣服!

在家排行老三的她,从小到大穿的都是姐姐们淘汰下来布满补丁的旧衣。

拥有一件新衣服,曾是每年生日深埋心底却从未说出口的奢望。

在那个被忽视的角落,她学会了靠算计、挑拨、偷偷摸摸去争抢一点点生存的空间和可怜的好处。

她习惯了用尖刻保护自己。

此刻,摸着身上这件崭新的衬衫,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又滚烫的情绪猛地冲上鼻尖,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艳姐?怎么了?是不喜欢这款式?我再帮你改改?”林初夏吓了一跳。

“不!不是!”赵红艳又哭又笑,慌忙摆手“不用改!我太喜欢了!真的……这是我第一件新衣服……我……我是高兴的……”

她语无伦次,眼泪却流得更凶。

原来,不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光明正大地做事,也能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种感觉,陌生又美好。

林初夏松了口气,原来是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