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骸骨为书,踏上新途

敲击声,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精准地敲击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石壁深处那片巨大的水晶簇,就是震源。

林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属于技术人员的狂热。

“是反馈!一种基于物理规则的反馈机制!韩松的声波探测打破了这里的平衡,这个结构正在试图自我校准,重新回到稳定状态!这简直是……”

她的话语,被庄若薇一个平静的动作打断。

庄若薇没有去看那片神秘的水晶,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韩松的骸骨上。她蹲下身,指着笔记本最后一页那行用指甲划出的血字。

“别带走它……也别……毁了它……”

她轻声念出,然后抬起头,看向石猛和林曦。“他说的‘它’,不是指那片水晶。”

庄若薇的指尖,戴着手套,却仿佛能穿透衣物,点向骸骨本身。

“他说的,是他自己。”

林曦一愣,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他是被共振杀死的,他的身体组织被……”

“他没有被杀死。”庄若薇打断她,声音里有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用手电的光,仔细地扫过骸骨的表面。那些附着的石英结晶,在光线下,并非杂乱无章。

它们沿着骨骼的纹理,构成了一片片细密得如同微雕的奇异图案。

那些图案,与他们曾在档案里看到的那块“从骨”碎片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他是个‘雕骨师’。”

庄若薇站起身,做出了结论,也揭开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反常识设定,

“他用声波去雕刻那块‘从骨’,结果发现,那东西只是个‘模板’。当他无法阻止那场共振时,他做了个选择。”

“他用自己的身体,做成了最后一件作品。”

“他把最后的发现,所有的信息,用那场致命的共振,全部‘刻’进了自己的骨头里。”

韩松的骸骨,就是他的任务日志。

工坊里,死寂一片。连地底的敲击声,似乎都变得遥远。

石猛眼神凝重,他终于明白陈舟那句“带回他的骸骨”的真正分量。

这不是收敛遗体,这是回收一份绝密情报。

他不再犹豫,从背包里拿出专用的帆布和固定带,对庄若薇低声道:“你来。”

庄若薇点头。她懂规矩。收敛遗骨,是对死者的尊重,也是对“器”的尊重。

她和石猛两人,动作轻柔而肃穆,将韩松的骸骨,连同那本笔记,完整地包裹起来,捆扎结实。

林曦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她脑中的数据、公式、波形图,在眼前这具化为“信息载体”的骸骨面前,显得无比苍白。

“走。”石猛将包裹好的骸骨背在身上,那重量,仿佛有千钧。

三人退出工坊。当他们侧身挤出那道裂隙时,身后的石门,伴随着“咔哒”一声,缓缓闭合。

那有节奏的、属于质数的敲击声,连同那片巨大的水晶簇,被永远地封存在了秦岭的山体深处。

三天后,京郊基地。

陈舟站在分析室的隔离玻璃外,看着里面穿着全套防护服的技术员,用非接触式扫描设备,一寸寸地分析着韩松的骸骨。

石猛和林曦已经提交了报告,正在进行强制休整和心理评估。

庄若薇站在陈舟身后,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暖着冰凉的指尖。

“你做得很好。

”陈舟开口,眼睛却没离开那具骸骨,

“‘雕骨师’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他用自己的命,给我们送回了一张地图。”

“那张地图,指向哪里?”庄若薇问。

陈舟没有直接回答。他转身,巨大的沙盘上,秦岭山脉的灯光暗了下去,另一片区域,被点亮了。

黄河,从群山之间奔腾而过,在地图上,像一条浑浊的、蜿蜒的伤疤。

“古人相信,大河能镇压地气,也能隔绝‘信息’。”

陈舟的声音,像河底的淤泥般深沉,

“‘十翼’在秦岭碰了壁,他们换了条路。”

他指着黄河沿岸一个闪烁的红点。“

“我放下去的‘鱼漂’,已经到地方了。”

郑州,黄河路,白事街。

下午的毒日头,能把柏油路晒出油光。

可一踏进这条街,暑气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

整条街,都浸泡在纸钱和劣质线香混合的,甜腻又呛人的味道里。

店铺门口,扎着半人高的纸马,穿着戏服的纸人,表情木讷地看着街面。

风吹过,它们空洞的袖管跟着摇晃,像是活物在招手。

李建国一瘸一拐地走着,汗水顺着额角的皱纹淌进眼睛里,涩得发痛。

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后心早就湿透,紧紧粘在皮肤上。他像个格格不入的幽魂,闯进了这条专为死人服务的街道。

他停在了第三家寿衣店门口。

没有招牌,门脸是褪了色的暗红色木板,比旁边的店铺要窄小,也更陈旧。

门口没有摆那些花里胡哨的纸扎,只挂着两串干枯的、不知名的草药。

李建国站定,深吸了口气。那股草药的苦涩味道,压过了线香的甜腻,让他那颗狂跳的心,稍稍安稳。

他推门进去。

店里很暗,光线被门口的草药和屋内的陈设吞噬得干干净净。柜台后面,坐着个干瘦的老头,正在用小锉刀,慢悠悠地磨着块牛骨。

听见动静,老头抬起眼皮,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昏暗里,像两点鬼火。

“买点什么?”声音又干又瘪,像是从漏风的匣子里发出来的。

“掌柜的,想买副牌。”李建国把那个破人造革提包放在脚边,手心全是汗。

“牌,去对面杂货铺。”老头低下头,继续磨他的牛骨,锉刀和骨头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杂货铺的牌,没劲。”李建国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我要几十年前,黄河边上,老爷们玩的那种。”

锉刀的声音,停了。

老头抬起头,重新打量着李建国。从那双沾满尘土的解放鞋,看到他那条不大利索的瘸腿,最后,视线落在他那张写满风霜和算计的脸上。

“那玩意儿,邪性。输了的,不光是钱。”

“我这条腿都这样了,还怕什么邪性?”李建国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烂命一条,就是拿来赌的。”

老头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他放下手里的牛骨,从柜台底下,摸出个黑乎乎的布袋,扔在柜面上。

“五十块,不还价。”

李建国颤抖着手,从褂子内兜里掏出几张被汗浸得发软的票子,推了过去。他解开布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

不是想象中的人骨。

是四块用黄河滩上的乌木做的牌,木质坚硬,入手冰凉。

每一块牌的背面,都用朱砂,画着个扭曲的、像是骨骼的符号。

“这不是……”

“嫌货不好,可以不买。”老头打断他,慢悠悠地把钱收进抽屉。

李建国心里咯噔一声,他明白,这是最后的考验。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那四块木牌收好,揣进怀里。转身要走的时候,老头又开了口。

“拿着这牌,别去河边。”老头背对着他,声音幽幽传来,

“水里的东西,认牌,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