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战罢，天亮
在战场中段，一片被汉军步卒切割开来的混乱区域边缘，一个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血池中捞出的身影，仍在踉跄着搏杀。
不是一锤击毁了黄巾军大纛的陈默，更是何人。
只是，那立下战功的八面锤却是已经被陈默弃用了。
没办法，那玩意太重了——此刻已经伤痕累累的陈默已经不适合用了。
取代那柄巨锤的，则是一柄从战场上得到了环首刀。
虽然远没有大锤那般的威力巨大，也没有百炼刀那般的锋利，但对付这群溃兵，显然已经是足够了。
当然，因为伤势的缘故，陈默的动作已不复之前的狂暴。
甚至，陈默的每一次挥刀都显得异常沉重，身形摇晃得厉害，左臂更是软软垂着，几乎已经没法用力。
但陈默眼中那股近乎疯狂的火焰仍未熄灭。
刀锋所向，依旧有亡魂倒下，在混乱的溃兵中硬生生撕开一条血路，所向之处，残存的黄巾兵如同躲避瘟疫般惊惶散开。
陈默很清楚，此刻正是收取军功，也是升级的最佳时候。
虽然陈默已经受伤甚至有些精疲力尽，但二流武将的战力，在这战场之上，还是那么的耀眼。
更别说，其身后还跟着六百多精锐汉军。
是的，经过这一夜的厮杀，陈默身后的精兵也是损失了百余人——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少，但跟他们获得的战功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而陈默所部的突进也是很快便是进入了朱儁的视野。
看着那个浴血奋战、摇摇欲坠却又凶悍如受伤孤狼的身影上。朱儁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激赏，如同发现了一块蒙尘的璞玉。
不由得，朱儁也是再度赞道：“此子，真虎士也！壮哉！”
“传令！右翼抽调两屯兵马，速去接应！务必护得陈默周全！不得有误！”
“得令！”传令官心头一凛，立刻挥舞令旗。
百余精锐汉军瞬间出发，如同离弦之箭，瞬间脱离主战场绞杀的漩涡，灵活地避开溃兵，目标直指战场中心那个浴血的身影。
他们如同锋利的楔子，迅速突入陈默周围，刀光闪动，瞬间将几个试图围攻的溃兵瞬间斩杀，清出一小片安全区域，将陈默护在中央。
陈默茫然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冰冷的甲胄反光。
“奉将军之令，特来护卫司马周全。”为首的百人将言简意赅地对陈默述说道。
“好。”闻言的陈默也是更加兴奋了起来。
只是，陈默却并没有如朱儁所愿的那般停下厮杀的脚步，而是朝着这百余生力军怒吼道：“随我杀！”
话音落下之际，陈默已然提着环首刀再度杀出。
见状，百人将也是微微一愣，随即也只能带着自己的部曲跟随着陈默继续杀戮而去。
可惜，战场没有给陈默更多的时间。
随着最后一股成建制的抵抗被汉军步卒的锋矢阵碾碎，随着骑兵将残存的溃兵彻底驱散、分割、追杀至战场边缘的黑暗之中，长社城外这场持续了不知多久的血腥绞杀，终于渐渐落下帷幕。
一声声的“降者不杀”中，剩余数万的黄巾军也还是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震天的喊杀声被零星的搏斗和濒死的呻吟取代，最终归于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的死寂。只有寒风吹过焦土和断戟的呜咽，以及伤者压抑的哀嚎，在弥漫着浓重血腥和焦糊气味的空气中回荡。
战场之上，尸骸枕藉，血流成渠，汇聚成一片片暗红色的泥泞沼泽。
断裂的兵器、破碎的旗帜、散落的甲叶，在残存火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冰冷而凄凉的光泽。
一面残破的“黄天”旗角，被一只断手死死攥着，浸泡在血水里，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惨烈大战的结局。
就在此时，一抹惨淡而坚韧的灰白，顽强地从东方天际的墨色云层后渗透出来，艰难地驱赶着无边的黑暗。
这光，并非温暖的金色，而是带着一种病态的、近乎苍白的铅灰，如同冰冷的刀刃，缓缓剖开笼罩大地的尸衣。
它吝啬地洒下，照亮了战场上无边无际的狼藉与死亡——层层叠叠、姿态扭曲的尸骸浸泡在暗红色的泥浆里，汇成一片片令人作呕的血沼；断裂的矛杆、卷刃的环首刀、破碎的盾牌散落其间，如同被巨兽嚼碎后吐出的残渣；几面被践踏得不成形状的残破黄旗，无力地耷拉在泥水中，那“黄天”的字样早已被污血浸透，模糊不清。
朱儁立于戎车之上，玄色铁甲在熹微的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
他沉默地扫视着这片由他亲手主导的血肉地狱，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种深潭般的沉静与肃穆。
一夜鏖战留下的疲惫刻在他刀削斧凿般的面庞上，深陷的眼窝里，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也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沉重。
“擂鼓！收兵！”朱儁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打破了死寂。
“咚！咚！咚！”缓慢而沉重的鼓点随即响起，如同大地疲惫的心跳，传遍战场。
随着鼓声，早已疲惫不堪却依旧保持着严整队形的汉军各部，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运转。令旗翻飞，号令声此起彼伏：
“各部收敛同袍遗骸！军医速救伤者！”
“收缴贼兵甲仗！清点首级、俘获！”
“辅兵清理通道！辎重营准备埋锅造饭！”
命令层层下达，肃杀的战场瞬间被一种有序的忙碌所取代。
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开始执行各自的任务。
他们沉默地穿梭在尸山血海之间，动作麻利地将身着汉军衣甲的阵亡同袍小心抬出，整齐地码放在清理出的空地上，用清水擦拭他们脸上的血污，眼中带着哀伤与麻木。
收缴兵器的队伍如同蝗虫过境，将散落各处的刀矛、箭矢、盾牌分门别类地收集捆扎。
辅兵们则奋力清理着被尸体和杂物堵塞的道路，为后续的掩埋和辎重运输打开通道。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汗臭，偶尔夹杂着伤兵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和军医急促的指令声。
在这片忙碌的肃杀背景中，几个身影从战场深处缓缓走来，吸引了戎车附近不少兵卒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