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长社城外,亡命

公元184年,初夏。

颍川郡,长社城外。

熊熊的战火正在燃烧,“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吼声还在蔓延。

一个个头戴黄巾的力士混杂着无边无际的衣衫褴褛的流民,如同一道黑色的浪花,正狠狠地扑向城外那一小撮红色的火焰。

一朵朵浪花被狠狠拍下,更多的浪花却是接续而至。

这长社城前数万官军,也如同大汉四百年的基业一般,在这浪花一遍遍的摧残之下,变得摇摇欲坠了起来......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杂着内脏破裂的恶臭、草木焚烧的焦糊,还有生命在极致恐惧中失禁的污浊气息,像一床浸透了污水的厚棉被,死死捂在了每个战士的口鼻之上。

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像是把滚烫的砂砾和铁锈渣子一起吸进肺里,灼得人胸腔剧痛。

“这是……哪里?”

手握着环首刀的陈默,眼睁睁地看着眼前波澜壮阔的一切,却是愣在了原地——莫不是在拍戏?

可这也太真实了吧!哪家的剧组这么豪横,用这么多的群演。

而且,自己为什么会在片场?

正待陈默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股温热的液体却是溅射到了陈默的脸庞。

触手抚摸之际,殷红的颜色也是瞬间映入眼帘。

“血!”

感受着手中鲜血的温热与腥气,陈默瞬间便意识到,这不是在拍戏,而是实实在在的厮杀!

随即,陈默的意识像被投入了滚沸的油锅,剧烈的眩晕和尖锐的刺痛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

上一刻的记忆碎片般闪过:狭窄的格子间,闪烁的电脑屏幕,键盘噼啪作响,窗外是城市不眠的霓虹……然后,是撕裂般的白光和坠落感。

紧接着,“黄巾……波才……朱儁……长社!”,几个血淋淋的名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记忆里:

公元184年!东汉光和七年!黄巾起义!

一系列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陈默的脑海,而熟悉这段历史的陈默也瞬间抓住了其中的重点:如今他所在的地方,不是旁地,正是官军大将朱儁与黄巾渠帅波才大战的颍川战场!

要命的是,这一战,却是罕见的以官军的失败而告终。

堂堂大汉右中郎将朱儁,竟是被波才大败后,围困在了长社城内!若不是等到了皇甫嵩的支援,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而更要命的是,陈默却是穿越成了一个汉军官军之中的一个无名小卒?!

一个同样叫做陈默的无名小卒。

此时此刻,自己的身上除了一具破烂且沾满泥污血渍的皮甲以及一柄刃口崩缺的环首刀之外,却是别无长物。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瞬间让陈默愣在了原地:根据历史记载,从长社城活着出去的汉军,甚至不足三分之一。

陈默显然并不认为,自己会有那么好运,成为那仅剩的三分之一。

就在陈默想要呼唤系统存在之际,一道带着浓重哭腔和极致恐惧的嘶吼声却是响彻在了他的耳畔:“陈二!陈二!你他娘的别发愣!快跑啊!黄巾兵冲过来了!挡不住了!”

来不及多想,陈默猛地甩头,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眩晕感和来自灵魂深处的惊悸后,也是抬头看向了远处。

随即,视野被大片刺目的红与令人作呕的暗褐占据,地狱的景象扑面而来。

大地被血与泥浆浸泡成深褐色的沼泽,混杂着难以辨认的碎块。

目之所及,扭曲、倒伏的人体和断肢铺满大地。

破碎的皮甲,折断的长矛,撕裂的“汉”字旗帜像肮脏的裹尸布垂落。

一匹战马侧倒在泥坑,肚肠混着泥浆流淌,空洞的眼珠瞪着灰蒙蒙的天。

更近处,一张年轻的脸凝固着惊愕,喉咙处血肉模糊的窟窿正汩汩冒着血泡。

空气里弥漫着死亡特有的甜腥和焦糊味。

看着这可怖的一幕幕,连鸡都没杀过一只的陈默瞬间只觉得胃部猛烈痉挛,酸腐的液体冲上喉头。

“呕……”

一阵干呕中,刚刚的声音也是再度响起:“陈二愣子!聋了吗?!黄巾贼追上来了!跑啊!”

这一次,嘶哑的吼声中明显更加的绝望。

听着耳畔的话语,陈默也是再度茫然转动脖颈。

前方,是彻底崩溃的洪流。

无数和他一样穿着破烂皮甲或粗布麻衣的汉军士兵,丢盔弃甲,哭嚎推搡,像被猛虎驱散的羔羊,不顾一切地向后奔逃,只为逃离身后那片席卷而来的、无边无际的土黄灰色的死亡浪潮!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杀光狗官军!”

“杀啊!”

土黄色的头巾汇成怒涛,锈蚀的锄头、削尖的木棍、豁口的柴刀在混乱中疯狂挥舞劈砍。

每一次浪头拍下,都带起凄厉的惨叫和生命熄灭的闷响。

溃败!大溃败!

历史书上冰冷的文字,此刻化作了眼前炼狱般的实景!

寒意瞬间冻结了陈默的血液,但陈默的脑子却是变得清醒了起来。

长社!必须逃进长社城!

那是记忆中唯一的生路!

虽然很快会被波才十几万大军重重围困,但此刻留在城外,就是被这疯狂的黄巾浪潮撕成碎片!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无论这穿越多么荒谬,无论这身份多么低微,活下去才有未来!

求生的本能很快压倒了穿越的迷茫和巨大的不适。

陈默当即手脚并用地上挣扎起来,身体虽然僵硬酸痛,但好在,这具作为战兵的身体显然比他前世那缺乏锻炼的躯体要强壮得多。

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把崩口的环首刀,陈默知道,尽管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它仍将是自己此刻唯一的依靠。

随即,拖着环首刀,陈默也是深一脚浅一脚地汇入溃逃的洪流。

只是,这回返长社的路,却也并不好走。

脚下踩到的,时而是坚硬的断骨,时而又是滑腻的内脏,每一步踩下,都让陈默的胃里翻腾不已。

而在陈默的周围,更是充斥着扭曲的恐惧面孔,绝望的哭嚎。

当然,最要命的,还是他的背后,来自黄巾军的死亡咆哮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