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儿行千里母担忧

在尚海滩涌动着风云之时,千里之外的燕京,樱桃胡同深处那座熟悉的四合院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爸!妈!不好了!出大事了!”

秦远的弟弟秦明,一个刚上初中的半大小子,连书包都来不及摘,像颗炮弹似的冲进院子,小脸煞白,气喘吁吁,声音里带着哭腔。

正在院里小厨房忙着做饭的母亲张桂兰,和坐在屋檐下小马扎上闷头抽旱烟的父亲秦建国,都被吓了一跳。

“嚷嚷什么!天塌了?”秦建国皱着眉,呵斥了一句,但看到儿子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也咯噔一下。

“是…是大哥!”秦明急得直跺脚,“我…我打听清楚了!大哥他…他根本就没在燕京!”

“没在燕京?”秦建国咯噔一下。

秦明带着哭腔:“嗯,根本就没在。他那些朋友我都打听了,说好久没看到大哥了。”

“还有人说看见他们上火车了!去…去莫斯柯了!去苏联了!”

“啥?!”张桂兰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惨白,“去…去老毛子那儿了?我的老天爷啊!听说那边现在乱的很,路上还有抢劫杀人的!”

“他…他不要命啦?!”

张桂兰一把抓住秦明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你哥…你哥他…”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在这个普通母亲的心里蔓延。

苏联,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庞然大物,在普通老百姓心里,还带着冷战时期的冰冷和神秘,更别提那些关于边境混乱、车匪路霸的恐怖传闻。

“都怪你!”

张桂兰猛地转向秦建国,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声音带着哭腔和埋怨。

“要不是你那天把话说那么绝,把他赶出去!远子他能赌气跑那么远吗?苏联啊!那是人去的地方吗?”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

她捶打着丈夫的胳膊,情绪彻底崩溃。

秦建国被妻子捶打着,脸色铁青,旱烟杆捏得死紧。

他心里同样翻江倒海,担忧和恐惧几乎是下意识的涌现。

但作为一家之主,作为那个亲手把儿子赶出门的父亲,他拉不下脸承认自己的担忧,更不愿在儿子面前示弱。

“赶他出去,那是为他好!”秦建国梗着脖子,声音粗粝,试图掩盖内心的慌乱。

“你看看他!整天游手好闲,正经工作不找一个!胡同里谁不知道他是个混子?”

“他还敢动你娘留给你的玉如意,那是咱家的根儿,传家的念想。”

“他连这都敢打主意,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留在家里,迟早把秦家的脸都丢光了!去苏联…去苏联也是他自找的!”

“自找的?他是你儿子!”

张桂兰哭喊着。

“脸面脸面!你就知道脸面!儿子要是没了,你要脸面有什么用!”

“妈!妈!您先别急!”

秦明看着父母争吵,又急又怕,连忙插话,“我…我还打听到一点,麻杆儿哥哥还在呢,就在斌子哥家里,这些消息就是他告诉我的!”

“麻杆儿?”张桂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抹了把眼泪,“对!对!找麻杆儿。”

“小明,你快去。快去问问麻杆儿,你大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办法联系上?路上安不安全?”

秦建国也竖起了耳朵,虽然没说话,但眼神紧紧盯着小儿子。

“麻杆儿哥哥说…”

秦明咽了口唾沫,努力回忆着,“他说大哥是和斌子哥、刚子哥还有胡同口老张头一起去的。”

“四个人,带了好多好多货,值…值一万多块钱呢!”

“麻杆儿哥哥还说…还说大哥这趟回来,就能变成十万、二十万的大富翁了…”

“一万多块?!”

张桂兰和秦建国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数字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张桂兰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胡扯八道!”

秦建国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喝道:“一万多块?他哪来的一万块?偷的?抢的?还是…还是借了高利贷?!”

话一出口,这个可怕的念头吓了他一大跳。

如果真是借了高利贷去苏联搏命,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赔光了怎么办?被人扣在那边怎么办?

还不上钱,利滚利,那可是要家破人亡的!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之前的嘴硬和面子。

秦建国猛地站起来,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不行,得赶紧想办法。桂兰,家里还有多少钱?都拿出来!存折呢?我去找老刘、老王他们借点!”

“万一…万一这混小子真赔了个底朝天,咱们得先把窟窿堵上!不能让他被高利贷逼死在外面!”

张桂兰也慌了神,听到“高利贷”三个字,更是吓得六神无主。

她踉跄着冲回屋里,翻箱倒柜,最后颤巍巍地从最隐蔽的柜子深处,捧出一个用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盒子。

她哆嗦着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支温润剔透、雕工精美的玉如意。

“他爸…”张桂兰看着这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声音哽咽。

“这…这本来就是遭大难的时候,拿出来应急的…”

“要是…要是远子真欠了还不上的阎王债…也只能…只能拿它抵命了…”

秦建国看着妻子手里的玉如意,再看看她悲痛欲绝的脸,喉头滚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至极。

“小明!”秦建国转向小儿子,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现在就去!去南城斌子家,找到麻杆儿!问清楚,你大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个准信!”

“再问问…那批货,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敢问“赔没赔”,只希望能尽快得到儿子的消息。

“哎!我这就去!”秦明应了一声,转身就跑出了四合院。

南城,一间小四合院。

这里本来是斌子家,现在却被作为了仓库使用,屋内各个角落都堆满了布袋装的牛仔裤。

那几个南方人想着货反正已经订出去了,省点仓库钱,在秦远走的第二天,就把货全搬到这里来了。

麻杆儿正蹲在水井边上,啃着一个冷硬的馒头,眼睛警惕地盯着四合院大门和偶尔路过的人影。

他在这里已经守了快二十天了,风吹日晒,人都瘦了一圈,但眼神却异常执着。

突然,一阵喧哗声传来。

只见几个穿着花衬衫、带着明显南方口音的男人,簇拥着一个穿着相对体面、夹着公文包的中年人推开大门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后生仔!”

为首那个花衬衫,操着生硬的普通话,正是和信服装厂厂长的小舅子,“我们等唔到啦!厂里催命一样,这批库存尾货,必须马上清掉!”

“仓库钱我们会给你啦,之前的定金,就当系货款啦!你们订的那点定金,买下这几千件货,绰绰有余啦!”

“我们亏本清仓!把锁打开,我们搬货走人!”

麻杆儿一听,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了起来,瘦小的身体却爆发出惊人的气势,一个箭步挡在大门前,梗着脖子,眼睛瞪得溜圆:

“不行!说好二十天就是二十天!”

“我大哥说了,二十天后,钱货两清,现在时间还没到,你们不能动里面的货!”

他张开双臂,死死护住身后的屋子,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决:“定金是定金,货是货!想搬货?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

小院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而气喘吁吁赶来的秦明,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看着麻杆儿哥那单薄却倔强的身影,少年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知所措。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跑到了麻杆儿身边,推开面前的一个花衬衫:“这里是我斌子哥家,你们不能乱闯!”

“哟,你是从哪冒出来的杂种?”花衬衫一巴掌扇了过去:“给爷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