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序章 第一节 云洛落云

残烟渺渺,会几家灯火,三三两两的马踏声,将这座城镇片刻的宁静,踩的粉碎。

几个孩子谨慎的探出脑袋,仔细地打量着聚在废墟前的兵士,突然有人指着刀旗上的泽原海棠喊道:“看!那是国公爷的兵!”

一瞬间七八个黝黑瘦小的孩子便一拥而上,扑通一声跪在了兵士们的面前磕头乞求施舍。

兵卒紧紧的按着刀柄,时不时用余光观察领旗的军士,只见他摇头叹息,将腰间的粮袋甩给距离最近的孩子。孩子们盯着粮袋却无一人敢上前,那名军士片刻后便随口问道:“这是云洛哪里?”

最靠前的那个孩子一把抓走粮袋塞到怀里,磕着头回应道:“梁王府。”

“梁王府?”军士震惊的看向那孩子,又看了看周遭,随后神情严肃的讲到:“莫说笑。”

那孩子叹了口气用仅剩的胳膊指向了那片废墟“这就是梁王府,至少曾经是,灵朔,蒲绛,龙庭一占一失的,已经两年了。”

军士一怔,抬眼望去,山河形变,望之而去尽是残垣断壁,一片荒芜。伫立片刻后满目心酸,叹息道:“三百里云洛川,二百里云洛城。”说罢抬手一挥,一名兵卒便骑马疾驰而去。向着奔走的方向高喊道:“已至云洛!已至云洛!”

军士瞥了一眼面前跪着的孩子:“王府故吏?”

那孩子抬头看向军士,空洞的衣袖随风飘起,他颤抖着用仅剩的一只手行了礼:“王府书记,许泉之子,云洛许氏,许文变。”

“许大夫?”军士将手置于额头还礼说道:“天下尽知其名。”转头示意手下将身上的行军粮都给了他们,随后便匆匆离去。

“变哥儿?”孩子们看向许文变满心期待的问道:“是不是不用打仗了,我们有饭吃了?”

许文变苦笑道:“天下太平与否,我怎知。”孩子们听完后都低下了头,一时周围连蛙鸣都听得甚是清楚。

许文变摸了摸鼻子说道:“不过,据我所知,卢国公头上有三只眼,定是有通天的手段。”

孩子们一听便来了精神,纷纷又看向许文变,只见他摸了摸怀里的粮袋,一脚将身边的瓦砾踢走,"走!今儿个老头听书,我请了!”孩子们瞪大双眼,心中的阴霾竟一时不知所踪。

“听书!"许文变在孩子们的欢呼与簇拥之下,向着远处残破的茶肆走去。夹杂着腥臭与沙碛的疾风掠过孩子们带着笑容的脸庞,慢慢舔舐着身后近百里的衰破与荒芜,蛙声凄凄,伴着时不时因松动而发出吱呀怪生的机器,将本就恼人的天气变的更加阴郁,只是还未尽时,那青蛙便被孩子抓住塞入了口袋。

虽然已是正午,太阳却驱散不了废墟中的阴寒,走向茶肆远远的似是隐隐听到渔鼓的咚咚声。孩子们闻声望去,只见得凌乱的发丝在网巾上随意飘动,衣衫残破却看不出些许尘土,苍鬂短髯早已染上风霜。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头,在火堆前对着残破的铁壶轻轻的拍着自己的渔鼓,唱着奇怪的歌谣,时喜时悲,时怅时怒。间歇片刻,向着自己口中不断用残破的茶盏,送着微微三沸的雨水。

“老头!别喝死了!”许文变向着前面挥了挥手,嘴角微动似是洋溢起点点笑容。只见那老头眯着眼,打量了许久,又拿起茶盏一饮而尽,随后如喝酒般如痴如醉,对着许文变笑道:“生难死易,死了又何妨?”

老头紧接着自顾自的唱道:“百十年帝皇,九千里四方,色变风云翻覆手,只今哀草茫茫。看几座庙堂?应黎庶魂伤。听罢王侯荒唐事,归去征雁行行。”

许文变走到老头跟前在怀中粮袋里摸索半天,掏出一块小米干饼,踟蹰片刻,心一横,还是将饼推到了老头跟前。

“这换我们听一场,行嘛?”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恳求与不舍,但还是把饼塞到了老头手里。

那老头眼睛微眯并未回答,只是示意他们坐下。

“想听什么?”老头将渔鼓一正,东东的敲了两声,似是在为等下的表演找寻曲调。

许文变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孩子们,思索片刻便说道:“那便“上皇歌”吧。”

“咚咚,咚咚咚。”老头默默的拍起了渔鼓,身随着鼓点悠悠摇摆,斜阳携着点点水气,悄悄擦拭着孩子们的脸庞,不知何处的鸟雀应和着单调的曲调,疏风藏着海棠的暗香轻轻婆娑着残破的树叶,不禁使人染上点点忧愁的颜色。

“古来万邦成千国,秉付神器天下合。凡间仙人赠元机,处处长颂太平歌。”

调声一转,如疾风骤雨,声形震怒,似有雷霆万钧。

“一朝烈火融金殿,苍生黎庶命途薄。养子莫如田野弃,故里皆埋他乡客。”

鼓声渐缓,长调悠悠,似是英雄薄暮,却潜含新生。

“林上鸦泣骨森森,犬食饿殍横阡陌。玉龙一剑封天地!自此神通人不得!”

老头动情的唱着,已是忘我的境地,似乎他便是那绝地天通的英豪,救黎民于水火的皇帝。许文变和孩子们屏息凝神,不敢错过一点,生怕听漏一句。可唱至未半,却慢慢被远处传来的行军歌所掩盖。

孩子们向远处看去,只听到……

“泽原,泽原,水汤汤。征衣,征衣,镇四方。玉龙无尘泪,铁铳金甲摧。陌上行人雁,可送乡书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