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动嘴皮子的官老爷
人还未到,喧哗与喝骂声已然穿透夜色,直灌入耳。
江澈眉头微皱。
这动静不像是精锐在训练,倒像是菜市场吵架。
他绕过一排兵器架,校场内的景象让他脸色沉了下去。
火把烧得噼啪作响,映照出一张张桀骜的脸。
周悍赤着膀子,古铜色的肌肉上满是汗水,正对着一个动作变形的士兵破口大骂。
“废物!猪都比你跑得快!再加十斤沙袋,跑不完不准吃饭!”
那士兵满脸通红,嘴唇哆嗦着,却不敢反驳。
而他周围的其他人,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反而透着一股幸灾乐禍。
队伍稀稀拉拉,甚至有人用挑衅的目光斜睨着暴跳如雷的周悍。
江澈心里给周悍的练兵方式判了死刑。
“周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周悍见到江澈,先是一愣,随即大步流星走来。
“司主,您怎么来了?这帮兔崽子不听话,我正收拾他们!”
他脸上还带着怒气,显然觉得在江澈面前丢了面子。
“我再不来,这三百人就要被你练成三百个仇家了。”
江澈的话很不客气。
周悍脸色一僵。
就在这时,一个角落里传来一声怪笑。
“哟,又来个动嘴皮子的官老爷?”
说话的是个独眼龙,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骇人的刀疤。
他身旁几个老兵油子也跟着嘿嘿发笑,显然是以他为首。
“嘴上说得轻巧,有本事你来练练?”
独眼龙梗着脖子,毫不畏惧地盯着江澈,眼神里的轻蔑不加掩饰。
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最瞧不上的就是细皮嫩肉的白面书生。
周悍勃然大怒,吼道:“王酒!你找死!”
“等等。”
江澈抬手拦住他,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个叫王酒的独眼龙。
“你觉得,怎么练才对?”
王五没想到江澈会问他,他啐了一口唾沫,嚣张道。
“练个屁!打仗就是靠谁的刀快,谁的命硬!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没用!”
“说得好。”
江澈竟然点了点头。
众人皆是一愣。
下一秒,王酒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残影掠过。
王酒那嚣张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喉咙里只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他那魁梧的身躯便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地掼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江澈的膝盖,正死死抵住他的咽喉。
王酒身旁那几个起哄的老兵刚想动,江澈头也不回,反手从靴中抽出匕首,手腕一抖。
“嗖!嗖!嗖!”
三道寒光闪过,三柄匕首钉在了那几人脚前的地面上,入地半寸,尾柄兀自颤动嗡鸣。
那几人瞬间僵在原地,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
整个校场,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用看鬼一样的眼神看着江澈。
那个平日里运筹帷幄的司主,动起手来,竟是如此恐怖的雷霆之势!
江澈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王酒。
“刀快,命硬,你说得都对。”
“可惜,你的刀没我快,命也没我硬。”
他收回匕首,环视全场,所有士兵,无论新旧,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所有人,按身高,十人一排,立刻站好!”
士兵们面面相觑,但在江澈冰冷的注视下,还是乱糟糟地动了起来。
江澈也不催促,等他们好不容易站成几排,才冷冷开口。
“向右看齐!”
“向前看!”
“立正!”
“向右转!”
简单的口令,却让这群习惯了自由散漫的老兵洋相百出。
有人向左,有人不动,阵型瞬间大乱。
周悍在一旁看得脸都绿了。
“所有人听着!”
江澈的声音陡然拔高:“我的口令,就是军法!做错一次,全队罚跑十圈!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这一次,回答声响亮了许多。
江澈要的不是个人勇武,而是一支如臂使指,令行禁止的铁军!
半个时辰后,当士兵们终于能勉强跟上口令,江澈又抛出了新花样。
“所有人,分成三十队!以那边的旗杆为目标,进行夺旗对抗!”
“不许下死手,但可以用任何手段放倒敌人!”
“最先拿到旗帜的三队,今晚加餐有肉吃!最后三队,没饭吃!”
话音刚落,刚刚还死气沉沉的士兵们,眼睛瞬间就亮了。
对抗有肉吃?
这可比傻乎乎地跑圈有趣多了!
周悍看得目瞪口呆,不过短短一个时辰,整个校场的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他看着场中那个从容指挥的身影。
这位司主,脑子里到底还藏着多少惊世骇俗的东西?
随着江澈一声令下,整个校场瞬间炸开了锅。
“嗷!”
“抢肉吃!”
刚刚还被训得垂头丧气的士兵们,像是被注入了狼血,双眼放光,嘶吼着扑向离自己最近的敌人。
没有阵型,没有战术,只有最原始的冲动。
拳头,肘击,扫堂腿。
甚至有人抱着对手的腰就地翻滚,场面瞬间化为一场数百人的街头大乱斗。
尘土飞扬,怒骂与闷哼声不绝于耳。
“都他娘的跟我来!”
王酒从地上一跃而起,抹了把嘴角的血沫,独眼中迸发着凶狠的光。
刚才的耻辱,他要用最直接的方式洗刷回来!
他身边迅速聚集了十几个同样身经百战的老兵油子。
这群人根本不看什么旗帜,目标明确,就是人。
他们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凿进混乱的人群。
王酒一马当先,魁梧的身躯就是最好的武器。
他一记肩撞,便将一个新兵撞得离地飞起。
再一记老拳,又放倒一个试图偷袭的家伙。
他手下的老兵们配合默契,三两人一组。
专挑落单的队伍下手,拳拳到肉,凶悍无比。
几乎无人能挡住他们一轮冲锋。
很快,通往中心旗杆的道路被他们硬生生清出一条血路,优势尽显。
江澈站在高处,双手负后,面无表情。
周悍在他身边急得团团转。
“司主,这……这不成体统!王酒他们完全是在泄愤,根本不是为了夺旗!”
“让他们泄。”
江澈的声音平静无波。
“堵不如疏,不让他们把心里的那股邪火撒出来,他们永远学不会什么是纪律。”
他的目光扫过整个战场,像是在检阅自己的货物。
王酒那伙人,勇则勇矣,却是无头苍蝇,只知猛冲。
可用,但难堪大任。
另一些人,则在混乱中抱团取暖。
可稍遇强敌便一哄而散,是为散沙。
他要找的,是能在沙砾中自己凝聚成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