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婚堂
纸人脸上的破洞被一股无名邪风灌进去,发出“沙沙”的轻响。
走在前面的蔡坤和赵真人也不知是听到了动静,还是看乐东没有跟上来,齐齐扭头看去。
这刚一看,蔡坤就倒吸口冷气。
“嘶…这纸人脸怎么掉了!”
他说完,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别大惊小怪!”赵真人吞了口唾沫,抱怨着,“现在的纸扎匠真是越来越糊弄了!给阴人用的东西都敢偷工减料!”
他似乎在解释也像是在安慰自己,说着还用袖子擦着脑门上的冷汗,那件黑色练功服的腋下已经洇出两片深色汗渍。
“好了好了,看也看了,先下去吧。”
说完,拉了一把乐东和蔡坤,脚下逃似从二楼跑下。
“咚咚咚…”
三人急促的脚步踩在楼梯上,落在最后的乐东总觉得背后冰凉,趁着转弯的间隙,他的余光隐约看见,一抹红裙从视野中抽离…
乐东心里一突,急忙紧闭双眼,心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直到下了楼,默念都不敢停止。
此刻,别墅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挂在墙上的红绸有垂落几条,耷拉在窗户的玻璃上,像是一层红色的纱网。
“赵真人?楼上…都安排妥当了?”
在楼梯口静候的马管家眯起三角眼,扫视着三人惊魂未定的神色。
“妥…妥了,不过这个…那个…”
赵真人支支吾吾,练功服的的下摆都在微微发抖。
“咳咳…”
供台前,把玩着腐烂瓜果的胡老板突然咳嗽起来,双眼略过乐东,朝赵真人和马管家示意。
随即,三个男人立刻凑到厨房的玻璃隔断低声交谈,时不时传来“提前”“就晚了”之类的只言片语。
乐东见听不真切,手不自觉的摸着裤兜里鼓胀的信封。
得早点回去了…
他心里暗道,可里面三人议论不断,正当他忍不住要开口催促时,胡老板突然走出,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潮红:“二位,今晚冥婚就劳烦你们了。”
“啊?今晚?胡老板,这也太着急了…”
不用乐东开口,蔡坤就忍不住嘟囔,但很快就被后面走出来的马管家用阴冷的眼神截住。
“诶诶诶,二位,这雨过天晴,今夜亥时正是阴阳交泰的好时辰,这可不能等!”
赵真人说着上前几步,从袖子里掏出本黄历,“你们看,今日宜嫁娶、祭祀、破土…”
乐东盯着被他手心汗水晕染黄历,捏着口袋的信封,提议道:
“那能让我把钱先送回去,我晚点到…”
“不行!”
开口的是胡老板,他将额前几缕发丝朝后推去,厚重的皮鞋在地板上碾了碾,看向乐东和蔡坤,眼底闪过一丝轻蔑,随后淡淡开口:“今晚就办,你们每人再加五万。”
话音一落,原本还满脸难色的蔡坤立刻堆满笑容:“还是胡老板爽快!”他用手肘捅了捅乐东,“东子,今晚弄完,明天大笔钱进账,直接去医院交钱,多好!”
不得不说,乐东心动了。
加上原本答应的十万,可就是十五万了,若是自己执意晚来,失去这五万不说,另外十万也不知道能不能到手…
五万…顶我厂里大半年工资了。
乐东想到这里,心里一横,捏着裤兜里厚厚的信封,点头答应下来。
当黄昏余光散去,夜色像浓墨般晕染开来。
此时的别墅内,所有的电灯都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走廊两侧的血红蜡烛,蜿蜒曲折的摆向二楼。
二楼屋子内比之前更瘆人,三十六根婴儿臂粗的红烛围成圆圈,将婚床笼在中央。
烛光把两具尸体的影子放大投在墙上,乐东和蔡坤一人捧着一把染血的五谷,挤在墙上的阴影里。
在他们面前,是被重新糊好脸的纸人,它们手里也捧着东西,不过光线太过昏暗,乐东并没有看清,也不想看清。
别墅处处的古怪让他不敢再留意任何细节,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寂静的空气中,只传来赵真人费力的穿衣声。
好一番忙活,他才披上一件绣着八卦的法衣,只是那法衣明显大了一圈,走动时下摆直绊脚。
“真人…可以了吗?”
房门口,胡老板看着屋内床上的死尸,眼中闪过恐惧,双手无意识的扣着门框,手背青筋暴起,在他身后的妇人却直勾勾盯着新郎尸体,泪水在烛光下泛红,脸上悲意更甚。
“好了好了,胡老板你就放心吧。”
赵真人好像在给自己打气,声调陡然拔高。
“天灵灵,地灵灵——”
伴随着长吟,赵真人毫无征兆的跳起来摇晃铜铃,他边跳边从供桌上抓起桃木剑,剑尖挑着张黄符在烛火上绕圈。
乐东心里也好奇作法样子,忍不住抬头,可怎么看都和电视里演的一般无二,唯一不一样的,便是赵真人的步子根本不成章法,倒像喝醉的人在躲地上的钉子。
当赵真人第三次差点踩到自己衣摆时,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冒出的马管家声音幽幽传来:“赵真人,吉时到了。”
此话一出,就像按下了开关,赵真人猛地站定,桃木剑“唰”地指向纸人手上一挑。
这回乐东看清了,纸人手上捧着的竟然是一条艳红的手绢,上面似乎还用金线刺着什么字。
可剑尖上的手绢举的太高,乐东也放弃了观察的心思,更多的是赵真人一连串的话语。
“嘿!阴桥架,阳路开——”
“男有五谷,女有素罗,阳寿无缘,阴寿在续!”
“今有胡大伟,与苏娟娟,天定姻缘,魂归一处。请天地鬼神作证,保其安宁,勿扰生人!”
说罢,赵真人剑尖一挑,手帕飘飘荡荡落在新娘脸上,随即对着阴影处的乐东喊道:
“快,撒下去!”
二人不敢怠慢,按照先前安排,蔡坤距离男尸最近,最先将五谷撒在新郎胸口,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旁乐东颤抖的手刚扬起,带起的气流将薄薄的手绢吹起一个小角,在他低头瞬间,突然对上了盖头下新娘的眼睛——那本该紧闭的眼皮不知何时睁开了一条缝,浑浊的眼球正缓缓转动!
“嗬!”
乐东手一抖,五谷天女散花般洒落,有几粒米蹦到新娘脸上,在筋膜的腐肉间卡住,像长出的白色疱疹。
“干啥呢!还没完!”
这一愣神,赵真人颤抖的吼声就传来,抬头时,蔡坤已经小跑着接过门口马管家递来的托盘。
那上面,是两碗混浊的液体,看其表面夹杂的灰屑,像是一碗符水。
“快,一人端一碗,给他们喝,喝完了才算礼成!快!!!”
赵真人很是激动,唾沫星子都崩到了乐东脸上。
看他这副模样,乐东心里也是一紧,也顾不上别的,端起酒碗就朝面前女尸裂开的牙床内灌去。
“咕噜噜——”
酒液混着腐烂的组织液往下淌,新娘混浊的眼珠越发冰冷,盯的乐东心里只发毛,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咕咕…”
半个酒碗都塞进新娘嘴里,缝合的嘴角"啪"地崩开线,一股无名的邪风在屋内平地刮起,瞬间剿灭了数十盏烛火,屋内一下子就暗下去一截。
“我脚怎么有点痒,谁...谁带了手电…”
蔡坤的哭腔在耳边响起,乐东只觉得捧着酒碗的手突然一凉,就好像有个无形的双手掐着他手腕。
甚至这种冰凉的触感,还在顺着手腕逐渐朝他脖子聚拢,就好像要生生掐死他。
“赵真人!”
乐东浑身汗毛倒立,感官的恐惧让他手上险些栽倒,只能吼叫着救助那位白须道士,可回答他的,仍旧是赵真人那重复的破音,“快喝!快喝!”
乐东进退两难,感受到脖颈的冰凉更甚,就连呼吸也变的发堵,心里也是一狠,将女尸嘴边的酒碗用力一捶。
“咕噜——”
当最后一滴酒水消失,乐东浑身不适如潮水退去,就连屋内的邪风也陡然消散,就好像什么也从未发生。
“真人…成了吗!”
黑暗中,胡老板声音带着忐忑。
“成了吗?”
出乎意料的是,赵真人也反问一句,让人奇怪,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回道:
“成了,成了!”
说着,拉开了屋内的白炽灯。
等适应这刺眼的光晕时,乐东看见,门口处胡老板和马管家齐刷刷的看向床上尸体,脸上露出一丝放松。
这一现象让乐东心里疑惑,纵然不想在看尸体,但余光还是忍不住查看。
这一看,他头皮顿时发麻。
因为,那盖在女尸脸上的手绢,正死死的绑在自己手腕!
就连身旁蔡坤,脚上的仿牌奈克也变成了男尸那双鳄鱼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