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为人母者
“嗤~”
林寒酥委实没想到丁岁安能说出这样不要碧莲的话,但她原本就是打算逗逗对方,便道:“本宫带它过来,便是准备赐你的......”
“赐我的?”丁岁安错愕之后,一脸郑重,“说吧!王妃准备让我杀谁!”
“噗嗤~瞧你这点出息!为一口刀便要卖命于人~”林寒酥一乐,接着道:“你仔细看看此刀有何不同之处。”
丁岁安再度打量起手中宝刀......刀根部镌一圈看不懂的繁复符箓,刀脊铭‘锟铻’二字。
除此外,他还真说不出这刀有什么特殊之处。
林寒酥像是将媚眼抛给了瞎子,只得自行解释道:“此刀名曰锟铻,据说曾为前朝宁帝所有......当然,也有可能是后人穿凿附会。”
前朝宁帝,是大吴各类话本故事中的天字一号大反派。
此人以姓氏做国号建国大宁,一世而亡,被当今圣上封‘厉帝’恶谥。
什么好色荒淫、什么暴虐无道、什么迫害忠良、什么横征暴敛,都是他的标签。
且传闻宁厉帝的皇后为妖类.......
丁岁安从小到大听过很多妖类传闻,有恐怖的、有香艳的、有猎奇的,还有骚的、浪的、倒贴的。
甚至他加入的西衙影司也肩负着窥察妖类的职司。
但这么多年来,他只在六岁那年远远旁观过一次捉妖现场......有条猪妖不知怎的混进了天中城,化身为一名疯乞丐,刚好被一名路过的国教修士识破。
国教修士一句‘勘妖真言’,那乞丐便挣扎着扭曲伏地,发出了猪叫声。
不过,直到猪妖被国教带走,也没见它现出原型。
让一心想看猪妖显形的丁岁安好生失望。
“喏~你再看看另一只锦盒里的东西。”林寒酥又招呼一声。
丁岁安依言打开了方形锦盒。
盒内嵌着十个更小的六棱锦盒,皆书‘化聚丹’,下方还有行小字‘尚药局造’。
正是上月拒绝了林大富的那种丹药。
大吴施行丹药专卖制度......非军伍者不得购买,即便是在役军将购买丹药也要实名造册记录,以防流入市面。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律法。
实际这条律令早已名存实亡......
大吴可以合法炼制出售丹药的官方部门包括兵部、十一州军司、实权藩王、皇城尚药局。
以及只可炼丹自用的礼、道二教。
其中,用料最讲究、炮制最尽心的便是皇城尚药局.......此处所出丹药常被朝廷用来赏赐有功将士。
市面上普通化聚丹五十两上下一枚,尚药局的丹药需价格翻倍,且常常处于有价无市的行情。
正常情况下,丁岁安这等底层军汉除了沙场搏命、积功得赏这种小概率事件,基本上和这种丹药无缘。
当初林寒酥说了要包养,呸,说了要包他的丹药。
但人家可没说丹药品质如何......如今出手就是尚药局所出的顶级丹药。
金主姐姐你真香!
“王妃,无功不受禄......”总得客气客气吧。
“少在本宫面前得了便宜还卖乖!”
林寒酥凤目斜飞,故作冷傲,“再过几日便是兰阳王四七祭日,本宫需亲往金台寺祭奠。却总有些隐隐不安,你好好锤炼本领,紧要时才好护我。”
丁岁安身为御赐侍卫,林寒酥的安全本就是他的头等大事。
“此事王妃不必忧心,我安字什定保王妃无虞。”
“嗯。”林寒酥淡淡应了一声,语气中却有那么一丝隐藏极深的宠溺,“这柄刀......原本打算你下月诞日再送,如今提前给了你,也好熟悉一下。”
丁岁安不由一怔,疑惑道:“王妃怎知我下月是我诞日?”
“上月二十四那晚,你自己亲口说和令尊认识了十八年十个月单九日,如此推算下来,你诞日不就是正月十五么?”
“......”
当初自己随口一说,她就记下了?
被霸道女总裁包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林寒酥见丁岁安发愣,以为后者被感动,不由露出一抹浅笑......她年纪比他大,自认经历比他多,如今丁岁安已对她‘表明心迹’,便是林寒酥对他有好感,她也要做那个掌控节奏的人。
以免丁小郎太过大胆,闹出乱子,给两人招来祸事。
“好了,本宫先回去了,你记得安排好十九日随行侍卫。”
林寒酥起身时一撩裙摆,刻意露了一下系在腰间的守贞观香囊。
丁岁安转身相送......盘算着到底还要不要问银子的事。
但人家刚送了丹药、宝刀,这会立时开口讨账,多少显得薄情寡义了些。
不符合咱的人设啊!
林寒酥已走到了门口,却又忽然回头看向丁岁安,见他欲言又止,似有心事......心尖蓦地一软,沉默一息后忽以温柔口吻低声道:“你的心意,我已晓得。但此事困阻重重,非一时一日可成。你且安心熬炼本事,日后我帮你谋个体面官职.......”
说到此处,林寒酥似乎也觉两人之事难度太大,不由转头看向外间萧索冬景,凤目略带迷惘,“纵使此事难成,我也需对得住你,不枉你一片心意。”
......
同在当日。
杜二郎、杜三郎兄弟应吴氏之邀来到王府绵泽阁。
往日对兄弟二人颇为严厉的吴氏,今日格外慈爱,不但让灶房做了几样二人幼年时爱吃的小菜,还破例陪两人吃了几杯酒。
待戌时天黑,两兄弟临别时,吴氏忽道:“二郎、三郎,为娘历来对你兄弟严苛,你们不怪娘吧?”
说起这事,两人心里多少有点芥蒂。
从小到大,吴氏一门心思在杜珏身上,反倒对他们这两个亲生儿子照应不多。
但两人都没表现出来,只连连道:娘亲一片苦心,儿晓得。
见状,吴氏也不再多说,最后嘱咐道:“往后你兄弟二人要亲善,三郎你脾气暴躁,遇事多和二郎商议......”
今日老太太有些奇怪,兄弟二人只当她吃了酒罗唣,便也未往别处想,应承后就此离去。
随后吴氏在刘嫲嫲陪同下去了佛堂。
吴氏跪在观世音菩萨前,双目微闭,手中拈动佛珠不停,嘴唇无声翕合......也不知在祈祷什么。
良久后,侍立一旁的刘嫲嫲忽而悲声道:“老祖宗,非要如此么?”
吴氏闻言睁眼,缓缓看向菩萨相,接着虔诚跪拜叩首,这才徐徐道:“我不陪她一起走,朝廷肯定会怀疑是二郎和三郎做下的。”
“林氏一个商贾之女,贱命一条,老祖宗徐徐图之,总有法子。”
“不成喽,如今她有了戒心,不好下手,我年纪大了,怎能熬得住她?若我早走,她必不会放过二郎三郎。再者,圣上刚颁旨赞她‘妇人表率’,她若不明不白死在后宅,朝廷的颜面何在?”
刘嫲嫲低头抹泪,就此不语。
吴氏倒还坦然,语速缓慢道:“待我去后,你叮嘱二郎三郎.......可上表朝廷,由二郎长子过继予杜珏,承袭兰阳王爵。朝廷若同意,便让他将王府产业分一半与三郎。朝廷若不回复,千万莫强求。只需让二郎继承王府产业,将林氏嫁妆分出五成予三郎......他二人天资不足,就此做个富家翁也好,勿要参与政事。”
“二爷三爷还不晓得老祖宗为他二人谋划到这般地步。”
“不需告诉他们此事,三郎口快,万一吃醉说出去,无端惹来祸事。”吴氏顿了顿,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些许情绪,“为人母者,盼的不过是儿孙富贵,他们知不知道我这番苦心,不重要。”
“老祖宗,老奴陪你一起去吧。”
“不成,府里的事还需你和侯管家帮二郎三郎支应。我带李婆子去就成了......”
刘嫲嫲擦了擦眼泪,面庞现出几分恨意,“都怪那姓丁的小赤佬!若非他从中作梗,何至于逼的老祖宗行此绝命之计。”
“呵呵~”吴氏难得笑了一回,“自那日过罢,林氏已将他视作心腹,这回出府,定会带他在身边,刚好一并除了。”
“杀了这小贼也难消老奴恨意!”
“阿弥陀佛!菩萨当前,不可犯嗔!”吴氏颂一句佛号,拈动佛珠低语道:“嗔者,于苦苦具,憎恚为性,恶行所依为业......”
说罢,双手合十,闭目祈道:“菩萨保佑,林氏入阿鼻地狱,永世轮回......菩萨保佑,我儿孙富贵永续......”
烛火漫洒吴氏脸庞,慈祥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