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暗香浮动

丑时三刻。

夜深人定的后半夜,飘零在凄风冷雨中的白幡簌簌作响。

王府后宅依旧灯火通明。

杜三郎冒雨来到后宅绵泽阁,一进门便看见脸色阴沉的兄长杜二郎坐在主位上,侯管家佝身侍立一旁。

‘大兄刚逝,你就迫不及待坐了主位,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兰阳王呢!’

暗自腹诽两句,杜三郎还是老老实实的在下首坐了,“二哥,娘呢?”

“睡下了。”

“找到林氏了?”

“你还问我?”杜二郎斜了杜三郎一眼,斥道:“府西小巷是你带人守着的,你果真没看见林氏?三郎,此事事关重大,你若藏了她就赶紧交出来,莫要误了家中大事!”

“二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你那点心思,当我不知道?”

杜二郎一句话,把杜三郎说的熄了火。

早年,林氏嫁入兰阳王府,杜三郎初见惊为天人,曾在数次酒后讲过觊觎林氏的不妥之言,如今还真是黄泥掉进了裤裆里。

杜二杜三是当代兰阳王杜珏胞弟。

四十多年前,初代兰阳王随当今圣上起事,推翻前朝建国大吴,积功得封异姓六王之一的兰阳王。

初代兰阳王薨故后,其子袭爵为第二代兰阳王,也就是杜珏三兄弟的父亲,只不过杜珏是王妃所出的嫡子,杜二郎杜三郎的生母则是侧妃吴氏。

正统二十六年,二代兰阳王夫妇于同年先后离世,留下年仅五岁的嫡子杜珏被侧妃吴氏抚养......

吴氏疼爱杜珏甚于亲生的杜二杜三兄弟。

杜珏成年后就爵第三代兰阳王,吴氏为其择妻林氏,杜二郎、杜三郎别府另过,吴氏因为和杜珏感情甚笃,被后者留在王府当做嫡母奉养。

杜珏生前,见吴氏言必称‘母亲’,王府事权、财权皆由其一手把持。

多年来,母慈子孝,传为一时佳话。

整个兰阳府任谁提起吴氏,都会赞一声‘大善’!

那厢,杜三郎被二哥质疑,急于洗脱嫌疑,“府西小巷两端被我的人堵着,林氏绝对逃不出去,除非她逃进了府衙!二哥既不信我,现下咱们就带人去搜府衙!”

说罢,竟真的起身往外走。

“站住!”杜二郎气道:“你夜半搜府衙,难不成想造反么?”

“......”杜三郎停是停下了,却犹自不服道:“那你说怎办?”

“待明日天亮,我去找李凤饶,请他在府衙自查。”

“若还找不到呢?”

“只要你没藏她,便是翻遍整座兰阳府,我也找她出来!”

“二哥!我真没藏她!我怎会不晓得此事轻重.......当年她嫁入王府,光嫁妆就有铺面百间、良田千顷、林家银铺的四成利份!她若不死,这些东西就不能真正算我王府产业,我怎会为一个女人......”

“行了!小点声,不必嚷嚷的满天下都知晓!”

......

‘邦邦~’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更夫悠长的喊声邈邈传来。

林寒酥裹了件丁岁安的旧袍,蜷缩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冻得瑟瑟发抖。

几尺开外,丁岁安盖着厚实棉被,睡的那叫一个香甜......心安理得的很!

不是丁小郎不懂得怜香惜玉,睡前他邀请过林寒酥挤一挤......体温就像牛奶,挤一挤就有了。

奈何人家拒绝了,咱有什么办法?

少倾,浸透肌理的寒意和湿衣裹缠的黏腻感,让林寒酥有些撑不住,不由环顾逼仄小屋......丈余宽、长不足两丈,连个遮蔽都没有。

“丁小郎?丁小郎~”

轻唤两声,见对方没反应,林寒酥终于还是没抵住换身干衣的诱惑,蹑手蹑脚起身,摸到衣橱前,取出一套干净的里衣和外袍。

窸窸窣窣……

寂静深夜,织物摩擦肌肤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清晰得令人心颤。

林寒酥只觉心儿砰砰作响,每褪下一件湿衣,都要紧张的回头张望一眼,生怕床上那人忽然醒来。

前院羊角灯散射进来的微弱灯光透过窗纸,将屋内渲染出一层朦胧暧昧的昏黄。

窗前,凹凸起伏、惊心动魄的玲珑剪影悄然映现。

暗香浮动......

......

‘咚咚咚!咚咚咚!’

“头儿!日上三竿了!”

翌日,辰时初。

刚在椅子上迷糊了一小会儿的林寒酥,如同受惊兔子,“腾”地一下弹起,下意识又要往床底下钻。

“麻了个波儿,大早上催命啊!”

比往日晚了一些起床的丁岁安对林寒酥摆摆手,示意‘无碍’。

“头儿你怎么还没起床啊?辰时了,朝食都取来了。”

胸毛有些奇怪,丁岁安每日卯时正二刻准时起床,今日辰时了还没起来。

“辰时了?我这就起。”

丁岁安先应了胸毛一句,接着压低声音道:“我去取饭。”

从昨晚至今,丁岁安一直留在林寒酥的身边,后者稍有些安全感。现下眼看他要暂离,林寒酥唯恐丁小郎出了这个门会改变主意、将她交给侯管家。

慌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我不会忘了许诺你的东西,”说罢举起三根纤纤细指,俏脸紧绷,异常认真道:“本宫对天起誓,若事后食言,不得好死!”

丁岁安只上下打量一眼,笑道:“姐姐穿我这身衣裳,看起来亲近许多。”

林寒酥即便高挑丰腴,也比不了身材颀长的丁岁安高大,除了胸前臀后绷的稍紧外,其余地方空空荡荡,需卷了袖子、裤腿。

这么一来,颇有点洗尽铅华的意思。

丁岁安拉开屋门,胸毛勾头往屋里好奇张望。

“看俅?快去前院吃饭。”

却被丁岁安一把推开,随后关上房门挂了锁,拉着胸毛往走向前院。

“头儿,你今天怎起床这么晚?莫非屋里藏了美娇娘?嘿嘿......”

能起早才怪......半夜听见动静,不小心看了三分二十七秒,导致气血下行,胀的后半夜都没睡好。

丁小郎血气方刚,比螺纹钢都钢!

“藏你个大波波!王妃在我屋里藏着你信不信?”

“哈哈哈......王妃若在头儿屋里,我把茅司里的粪吃咯!”

“你还挺馋......”

在前院吃了饭,丁岁安以没吃饱为由带了吃食返回后院。

开锁进屋,林寒酥站在床边莫名其妙红了脸蛋,讨好似的一笑。

丁岁安只当对方是在感谢他带了早饭,便未多想,只道:“昨晚那法子骗的了一时,骗不了一世,杜家人找不到你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你说的旨意若能在今晚前到来,一切好说。若今晚不到,仍是大麻烦......”

“嗯~”

林寒酥眼神躲闪,神色老大不自在。

咦,这女人咋忽然变得如此扭捏?

发春啊?

丁岁安疑惑的瞅了瞅忽然变奇怪的林寒酥,转身走向盥洗架,打算洗把脸。

方才起床匆忙,咱这张帅逼脸还没洗呢。

日后万一功不成、名不就,还需指望它傍富婆吃软饭哩,可得保养好咯......

这是一个有上进心的年轻人。

“我脸盆呢?”

走到空空如也的盥洗架前,丁岁安不由迷茫......

今早脸盆还在呢,一会儿功夫脸盆咋没了?

“那个~......”

林寒酥凤眼乱飞,唯独不敢和丁岁安对视,哼哼唧唧放不出个整屁。

房间没多大,丁岁安目光随意一扫,发现脸盘竟跑到了床底下。

“你把我脸盆放床下干啥?”

丁岁安上前拿盆打水,不料林寒酥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横移张臂挡在了丁岁安身前,娇艳脸蛋几欲滴血,“那个......那个,方才本宫实在忍不住了,我又出不去,事,事急从权......你放心!以后我还你一个金的!”

“......”

麻了波儿的,老子的脸盆你当尿盆!

什么?还我个金的!

嗐!不就一个脸盆么,王妃随便用,呲出花都行!

“姐姐不必在意!”

丁岁安大度的摆摆手,随后捏着鼻子将脸盆拉了出来。

“你......你作甚?”

手足无措的林寒酥憨兮兮问了一句。

“当然是端出去倒掉啊!难不成你还想留着当早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