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怒海惊涛

三天三夜的跋涉后,云昭的靴子已经磨破了底。

自从逃离青林山,他一直向东行进。药叟给的地图比周通的更加详细,标注了前往东海礁石岛的每一条小路和每一处补给点。但即便如此,这段路程依然艰难异常。

正午时分,云昭站在一处高坡上,终于看到了远方那一线湛蓝——东海。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让他恍然回到了渔村。只是如今,那里已成废墟,亲人也都离他而去。

"再走半日就能到海边..."云昭展开地图,寻找标注的渔港,"青鱼港...应该就是这里。"

按照药叟的标注,从青鱼港可以雇船前往海娘所在的礁石岛。云昭摸了摸怀中的钱袋——里面装着药叟给的二十两碎银,足够雇一艘小船了。

下山的路比想象中好走。随着海拔降低,植被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盐碱地。偶尔能看到几块贫瘠的农田,种着耐盐的作物。路上遇到的农人看到云昭腰间的短戟,都远远避开,这倒省了他不少麻烦。

黄昏时分,青鱼港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这是一个比云昭家乡大得多的渔港,几十艘渔船停泊在港湾里,桅杆如林。岸上是一排排木屋和仓库,街上人来人往,比临海县城还要热闹几分。

云昭拉了拉斗篷的兜帽,遮住大半张脸。药叟再三叮嘱,赵家的眼线遍布东海沿岸,他必须小心行事。

走进港口小镇,各种喧嚣声扑面而来。叫卖海鲜的小贩,招揽生意的船主,喝得烂醉的水手...空气里弥漫着鱼腥味、汗臭味和酒精混合的刺鼻气息。云昭紧了紧包袱,警惕地穿过人群,寻找可以雇船的地方。

"小哥,要出海吗?"一个缺了门牙的老船夫拦住云昭,"我的''海鸥号''又快又稳,去哪都成!"

云昭谨慎地打量对方:"去黑礁岛多少钱?"

"黑礁岛?"老船夫脸色一变,"那地方邪门得很,平时没人敢去...除非..."

"除非什么?"

"得加钱。"老船夫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两银子,少一文都不去。"

云昭皱眉。药叟只给了二十两,而且还要留些应急。他摇摇头:"太贵了。"

"那你去问问别人吧。"老船夫冷笑一声,"看谁敢接这活。"

云昭又问了几个船主,反应都差不多——一听黑礁岛就摇头,要么开价高得离谱。天色渐暗,他只好先找地方住下,明日再做打算。

港口边上有家"海潮客栈",门面破旧但价格便宜。云昭要了间最角落的客房,付了五十文钱。房间狭小潮湿,床板硬得像石头,但总比露宿街头强。

安顿下来后,云昭从怀中取出药叟给的玉瓶。按照嘱咐,他每三日可服一粒"沧海养气丹",辅助修行。丹丸入口即化,清凉的药力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云昭盘腿而坐,引导药力在经脉中运行,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他惊醒。云昭敏锐地察觉到,有至少五个人停在了他房门外,呼吸粗重,带着酒气。

"就是这间!"一个压低的声音说道,"那小子带着兵器,肯定有钱!"

云昭瞬间清醒,悄然握住枕边的短戟。这是遇到劫匪了——港口客栈常见的事。他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移到门侧。

门闩被轻轻拨动,接着"砰"的一声被踹开。三个彪形大汉冲进房间,手中提着明晃晃的砍刀。

"人呢?"

"刚才明明..."

"在后面!"

云昭从门后闪出,短戟横扫,最靠近他的劫匪惨叫一声,手臂上多了一道血口。另外两人立刻扑来,砍刀带起呼啸的风声。

若是半月前的云昭,面对这样的围攻必死无疑。但如今,在沧海之气的加持下,劫匪的动作在他眼中变得迟缓。他矮身避过第一刀,短戟顺势上挑,刺中第二人的手腕,砍刀当啷落地。

"修行者!"受伤的劫匪惊恐大喊,"是修行者!"

剩下两人闻言,转身就逃。云昭没有追击,而是迅速收拾行李,准备离开——打斗声肯定会引来更多人,他不能冒险。

刚踏出客栈大门,云昭就察觉到不对劲。街上异常安静,原本热闹的夜市突然没了人影。他本能地握紧短戟,沧海之气在体内急速流转。

"果然在这里。"熟悉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云家的小杂种。"

赵明澜带着十几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兵器,有些还闪烁着诡异的红光。与在藏古斋时不同,此刻的赵明澜一身劲装,腰间除了长剑还挂着几个锦囊,想必装满了符箓。

"火鸦卫..."云昭心头一紧。药叟说过,这是赵家精锐,个个都有修行底子。

赵明澜冷笑:"为了抓你,本公子亲自带队搜遍了东海沿岸。没想到你自投罗网,跑到青鱼港来。"他一挥手,火鸦卫立刻缩小包围圈,"交出云家遗物,给你个痛快。"

云昭知道今日难以善了,索性不再隐藏。他全力运转沧海之气,短戟上泛起蓝光:"想要?自己来拿!"

"找死!"赵明澜厉喝一声,"火鸦阵!"

十二名火鸦卫同时出手,十二道火线从不同角度射向云昭。这些火线并非普通火焰,而是赵家秘传的"火灵丝",沾身即燃,水泼不灭。

生死关头,云昭体内的沧海之气疯狂涌动。他几乎是本能地将短戟舞成一团蓝光,水汽在戟尖凝聚,形成一道薄薄的水幕。火灵丝撞在水幕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蒸腾起大量白雾。

"咦?"赵明澜面露讶色,"短短几日,你竟已能凝水成幕?"

云昭自己也吃了一惊,但很快明白这是"沧海养气丹"和连日苦修的成果。他不敢怠慢,趁着雾气未散,猛地冲向包围圈最薄弱的一处,短戟直取那名火鸦卫咽喉。

那人仓促举刀格挡,却见云昭突然变招,戟身一抖,一道水箭激射而出,正中其面门。火鸦卫惨叫倒地,包围圈出现缺口。

"拦住他!"赵明澜怒吼,"用火网符!"

三张赤红符箓从不同方向飞向云昭,在空中化作三张火焰大网,封死了所有退路。云昭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短戟上——这是他在逃亡途中偶然发现的秘法,血能暂时增强沧海之气的威力。

短戟蓝光大盛,云昭全力一挥:"浪起礁现!"

一道尺许高的水浪凭空出现,与火焰大网相撞。水火相激,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和大量蒸汽。云昭趁机冲出包围,向码头方向狂奔。

"追!别让他上船!"赵明澜气急败坏地喊道。

云昭的肺部火烧般疼痛,但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不顾一切地向前冲。码头上停泊着数十艘渔船,他必须抢一艘离开!

就在距离码头还有百步时,前方突然闪出四名火鸦卫,堵死了去路。云昭脚步一顿,身后追兵也已逼近。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眼看就要陷入绝境。

千钧一发之际,一艘原本静静停泊的单桅小船突然驶离岸边,船头站着个披蓑衣的瘦小身影。

"小兄弟,跳过来!"沙哑的女声传来。

云昭来不及多想,全力催动沧海之气,双腿一蹬,如箭般射向小船。身后火鸦卫的火箭擦着他的衣角飞过,钉在船板上燃起火焰。

蓑衣女子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个葫芦,倒出几滴液体浇在火焰上,火立刻熄灭。她抬头看向岸上的赵明澜,声音突然变得阴冷:"赵家的小崽子,告诉你家主子,东海不是他撒野的地方!"

赵明澜脸色大变:"你是...海..."

女子不再理会,转身操舵。小船如离弦之箭,眨眼间就驶出数十丈,将岸上的追兵远远甩开。

云昭瘫坐在甲板上,大口喘着气。直到此刻,他才看清救命恩人的模样——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妇人,面容沧桑却目光如电,双手布满老茧,腰间挂着个奇怪的罗盘。

"多谢前辈相救..."云昭艰难地爬起来行礼。

妇人摆摆手:"别急着谢。我救你,是因为你身上有云家的气息。"她锐利的目光在云昭脸上扫过,"你是云家的什么人?"

"晚辈云昭,可能是...云家唯一幸存的血脉。"

妇人的手突然颤抖起来:"果然...药叟那老东西传讯说云家血脉重现,我还不信..."她深吸一口气,"坐稳了,小子。赵家的追兵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得在天亮前赶到黑礁岛。"

小船在夜色中破浪前行,云昭这才注意到,这艘看似普通的渔船实则暗藏玄机——船身刻着细密的符文,船帆在无风时也能自动鼓起,速度远超寻常船只。

"前辈就是...海娘?"云昭试探着问。

妇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药叟给你几瓶丹药了?"

"只有''沧海养气丹''一瓶。"

"吝啬的老东西。"海娘嗤笑一声,"云家血脉重现,他就给这么点东西?"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扔给云昭,"接着,这是''海心丹'',专补元气。刚才你用了血祭之法,伤了不少元气。"

云昭感激地接过,取出一粒服下。丹药入腹,一股暖流立刻涌向四肢百骸,疲惫感大为缓解。

"前辈为何会在青鱼港?又为何恰好救了我?"

海娘嘴角微扬:"不是巧合。我收到药叟传讯后,就派人在各个港口守着。你一到青鱼港,我就知道了。"她指了指腰间的罗盘,"这是云家的''寻脉盘'',能感应血脉印记。你肩胛上的印记,十里内都逃不过这盘子的感知。"

云昭恍然大悟,随即又担忧起来:"药叟前辈他...为了掩护我离开,独自面对火鸦卫..."

"那老东西命硬得很,死不了。"海娘语气笃定,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色,"倒是你,赵家既然动用了火鸦卫,说明他们已经确认你的身份。接下来..."

她的话突然中断,目光锐利地转向后方海面。云昭顺着看去,只见远处几点火光正快速逼近——是三艘快艇,船头燃着火把,隐约能看到黑衣人影。

"赵家的追兵!"海娘脸色一沉,"坐稳了!"

她猛地转动船舵,小船划出一道急转弯,向更深的海域驶去。后面的快艇紧追不舍,距离逐渐缩短。

"他们船轻人少,速度比我们快。"海娘冷静分析,"照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被追上。"

云昭握紧短戟:"前辈,我能做些什么?"

海娘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问道:"药叟教你''九转沧海诀''了吗?"

"只说了气行周天的路线,没有具体口诀。"

"足够了。"海娘从舱板下取出一面蓝色小旗,插在船尾,"这是''唤潮旗'',能引动方圆十里的水灵之气。你按修行路线运转功力,将气导入旗中。"

云昭不敢怠慢,立刻盘坐船尾,一手扶旗,一手持戟,全力运转沧海之气。奇妙的是,当他将能量导入小旗时,周围的海水突然变得活跃起来,小船周围泛起一圈圈涟漪。

"很好,继续!"海娘鼓励道,"想象你与大海融为一体,你是浪,浪是你..."

云昭闭上眼睛,全身心感受海水的律动。肩胛处的血脉印记越来越烫,体内的沧海之气如潮汐般涨落。恍惚间,他仿佛真的化身为海,能感知到每一道暗流,每一股波浪...

"就是现在!"海娘一声厉喝。

云昭猛地睁眼,手中短戟向追兵方向一挥:"起!"

船尾的小旗蓝光大盛,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一道三丈高的巨浪,如城墙般向追兵压去。那三艘快艇根本来不及转向,瞬间被巨浪吞没。隐约的惨叫声传来,火把一盏接一盏熄灭。

"成...成功了?"云昭虚弱地问道。这一击几乎耗尽了他全部力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海娘扶住他,难得露出赞许的神色:"不错,第一次用''唤潮旗''就能掀起三丈浪。不愧是云家血脉。"她望向重归平静的海面,"那些杂鱼不死也残,够他们喝一壶的。"

小船继续在夜色中前行,云昭因力竭而昏睡过去。朦胧中,他感觉自己被抬起来,放到了一张柔软的床上。有人给他喂了苦涩的汤药,还有人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比预想的要强..."

"...印记已经完全觉醒..."

"...青铜匣子必须尽快..."

声音渐渐远去,云昭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在梦里,他看见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海中央有一座发光的岛屿,岛上站着一个人影,正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