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帅陆观南

“所以,”我喃喃道,“陆观南是……”

“观南是我的左膀右臂,”我爹提起他,语气里满是赞许,“他是爹的救命恩人,也是如今我们江防军的参谋长。爹昏迷的这半年,多亏了他坐镇,才没让那些豺狼虎豹有可乘之机。”

我爹昏迷过?我敏锐地抓住了这个信息。

“爹,你也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转而慈爱地看着我,“卿卿,你醒了就好,以后想要什么,都给爹说。就是天上的月亮,爹也给你摘下来。”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我想要的,是安稳的生活,是去法国学医的梦想,是那个会教我背诗词的温柔父亲。

而不是一座用权力和鲜血铸就的、金碧辉煌的牢笼,和一个让我感到陌生的、威严的“大帅”。

可这些话,我说不出口。

我只能点点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努力适应我的新身份——大帅府唯一的千金,苏晚卿。

我住的院子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别说一个人,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当然也飞不出去。

春桃告诉我,自我昏迷后,整个苏家大宅就被改造成了一座军事堡垒。我爹将前院改造成了办公处,日夜都有高级将领进进出出。

而我的安全,我爹下令由陆观南全权负责。

这意味着,我每天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除了春桃,就是陆南观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他会雷打不动地在清晨七点,准时出现在我的院门口,向我通报今日的天气、安全等级,以及我的活动范围——仅限这个院子。

“陆少帅,今天天气这么好,我想去花园走走。”我尝试着提出要求。

“报告小姐,”他目不斜视,“花园区域正在进行安全排查,暂时不予开放。”

“那……我想去书房看书。”

“报告小姐,书房重地,闲人免入。”

“我是闲人?”我气笑了,“那是我家的书房!”

“现在是军事指挥中心。”他冷冰冰地堵死了我所有的话。

我终于忍无可忍:“陆观南,你是我爹请来看管我的,还是看管犯人的?”

他沉默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眼睛第一次正视我,语气里带着不容违逆的冷厉。

“我的任务,是确保您的绝对安全。”

“我最大的不安全,就是你!”我口不择言地回敬。

说完我就后悔了,这话太像无理取闹的小姐脾气。

果然,陆观南没再说话,只是冲我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挺拔决绝的背影,我心里莫名地有些堵。

春桃端着燕窝粥进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陆观南的背影,才凑到我耳边说:“小姐,您就别跟陆少帅置气了。您昏迷的时候,大帅好几次在战场上身陷险境,都是陆少帅拼死救回来的。他对大帅忠心耿耿,大帅让他保护您,他便将保护您视为唯一的任务。”

我搅动着碗里的燕窝,没有作声。

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觉得憋屈。

我的人生,我的自由,都被包裹在了这层名为“保护”的糖衣之下,让我动弹不得。

我决定用我自己的方式进行反抗。

我开始绝食。

我以为我爹会心疼,会妥协。

谁知道,我爹根本没露面。

来的是陆观南。

他提着一个医药箱,面无表情地走到我床边。

“苏小姐,您已经十二个小时没有进食了。再过一个小时,我将按照医嘱,为您进行强制营养补充。”

我看着他手里明晃晃的针管,头皮一阵发麻。

“你敢!”

“职责所在。”他言简意赅,开始准备注射器。

我彻底怕了。我毫不怀疑这个男人说得出就做得到。

“我吃!我吃还不行吗!”我无奈抢过春桃手里的饭碗,置气似的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陆观南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直到我把最后一口饭咽下去,他才收起医药箱,点了点头。

“请小姐按时用餐,保重身体。”

说完,他又是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离去。

我气得把饭碗往桌上重重一放。

这个人,简直就是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

日子就在我和陆观南的斗智斗勇中一天天过去。

我渐渐发现,他外表虽然冷漠,内心却很柔软,而且心细如发。

我随口说了一句院子里的秋千旧了,他第二天就安排人换上了崭新的秋千,旁边还铺了厚厚的地毯,防止我摔着。

我说西餐吃腻了,想念城南福顺记的蟹粉小笼包,第二天一早,热气腾腾的小笼包便出现在了我的餐桌上。要知道,福顺记离大帅府足足有二十里地。

这些事,都是我从春桃或者其他下人嘴里听来的。

他就像一个沉默的守护神,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对我好。

我对他的感觉,也从最初的排斥和敌意,变得复杂起来。

一个人安静呆着的时候,我竟是会想起他,甚至期待想见到他。

这天夜里电闪雷鸣,我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书。

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呼痛声。

我心里好奇便披上衣服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向外望去。

院中的海棠树下,一个卫兵小腿中了一枪,鲜血直流,染红了裤腿。因为雨夜路滑,医疗兵还没赶到。

而陆观南,正单膝跪地,用手死死按住卫兵的伤口,脸色在闪电的映照下,一片凝重。

我学过两年西医,虽然只是皮毛,但也知道这种枪伤在大动脉处,如果不及时处理,很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甚至危及生命。

来不及多想,我冲回房间,翻出我从前偷偷藏起来的急救包,里面有止血带、消毒水和纱布。

我撑着伞冲进雨里,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跑到受伤的卫兵身边。

“让开!”我对陆观南喊道。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扭头对身边卫兵道,“送小姐回房间。”他皱着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冰冷。

“他伤口位置特殊,如不及时处理很可能会没命!”我没理他,直接蹲下身,准备检查伤口。

陆观南皱眉看了眼周围环境,命令几个卫兵背着伤兵送到就近一间凉亭,便要过来为我撑伞。

我顾不上这些细节,便跟着伤员一起跑到凉亭,只把背影留给陆观南。

当陆观南到达凉亭的时候,我已经检查完毕。

用剪刀剪开卫兵的裤腿,伤口很深,子弹还在里面,血流不止。

“拿我的急救箱来!”我对一旁的春桃喊道。

我用止血带在他的大腿根部扎紧,然后用消毒水清洗伤口,剧烈的疼痛让那个年轻的卫兵闷哼了一声。

“忍着点,”我沉声说,“别乱动。”

可能我的严肃震慑住了周围的人,原本慌乱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陆观南就在我的对面,为我打着手电筒,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在我的脸上,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酝酿着不知名的情绪。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奇、探究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亮光。

我没有时间去解读他的眼神,我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伤口上。我用镊子夹出弹头,然后迅速地用纱布进行按压包扎。

做完这一切,我才松了口气,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医疗兵赶到后看到我处理妥当的伤口,都露出了些许赞许。

卫兵被抬走后,院子里只剩下我和陆观南。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

“谢谢。”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不用谢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我站起来,才发现双腿已经麻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的胳膊。

他的手掌很烫,隔着薄薄的衣衫,那股热度仿佛要将我的皮肤灼伤。

我触电般地抽回手,心跳漏了一拍。

“你……”我抬头看他,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雨夜里,他的眼神不再冰冷,反而像一团燃烧的火,看得我有些慌乱。

“苏小姐,”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您和我以前想的……很不一样。”

我以前,在他眼里是什么样的?

一个娇气、任性、无理取闹的大小姐吗?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别过脸去:“陆少帅想多了,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

说完,我便转身回了房间,留下他一个人在雨中。

那晚之后,陆观南好像变了。

他依旧每天来我的院子报到,却不再只是公事公办地站一会儿就走。

他会陪我下棋,虽然我总是输。

他会听我讲我在国外读书时的趣事,虽然他很少发表意见,但总听得很认真。

他虽然不善言辞,但他会把我说的话都放心上。

他会在我抱怨院子太小的时候,默默地命人将隔壁的两个院子打通,给我修了一个玻璃花房。

他会在我随口提起想看星星的时候,让人在屋顶搭了一个小小的观星台。

我爹苏振雄似乎也乐见其成。

他来看我的时候,笑着对我说:“卿卿,观南这孩子,稳重,可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我脸一红,嗔道:“爹,您胡说什么呢!”

我爹哈哈大笑,眼里的笑意却很深。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在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和甜蜜中,慢慢地好起来。

我甚至开始觉得,这样的人生,似乎也不错。

有宠爱我的父亲,有默默守护我的他,我曾经的梦想,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直到那天,我爹在书房和幕僚议事,我端着汤羹过去,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大帅,北边的张敬尧已经同意了联姻,只要小姐嫁过去,我们就能拿到那批至关重要的军火……”

我忘了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只是手上突然脱力,手里的汤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书房的门被猛地拉开。

我爹看着我,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而他的身后,站着同样面色凝重的陆观南。

原来,我所以为的平静和幸福,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幻象。

我终究,还是逃不过成为一枚政治棋子的命运。

而陆观南,他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他这段时间对我的好,是真心,还是……奉命行事?

我看着他,想从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找到一丝答案。

可他的眼睛,又恢复了最初的深不可测,像一潭我看不到底的湖水。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我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