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血与债
乌西站是一块被风沙啃噬的硬骨头。
正孤零零地戳在戈壁滩边缘。
清晨的寒气像冰针,扎得人骨头疼。
火车喷吐着白烟停下,车门一开。
冷风猛地灌进来,呛得白念之剧烈咳嗽。
站台上人不多,大多是裹着厚外套、面色黝黑的本地人。
眼神像刀子一样搜刮每一个下车的外来客。
白念之穿着生格那件过于宽大的旧夹克。
依然挡不住孕早期的曲线。
她剪短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露出苍白的脖颈,加上姣好的汉族样貌,引来了好几道窥视。
那些目光在她身上游走,是赤裸的评估和一种让白念之毛骨悚然的掠夺欲。
此刻她是一件突然出现在这贫瘠之地的、稀罕又待价而沽的货物。
“别乱看!”生格低沉冰冷的声音响起。
他侧身将白念之挡在身后,眼神如同出鞘的匕首,狠戾,精准地刺向窥视的目光。
几人被他慑住,悻悻地别开了脸。
嘴里却用听不懂的方言嘟囔着,带着下流的调笑。
“哥!哥!这边!”
白念之循声望去,只见站台出口处停着一辆沾满泥浆的摩托车,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
他身形比生格瘦小很多,皮肤同样黝黑粗糙,眉眼间依稀和生格有几分相似,但眼神却飘忽不定。
这就是生格同母异父的弟弟,巴图。
巴图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生格,然后便像被磁石吸住似的,黏上白念之。
尤其在掠过她被夹克遮掩的胸口和腰臀时,喉结滚动了起来。
“嫂子…真好看。”巴图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不算整齐的黄牙,语气轻佻。
生格眉头瞬间拧紧。
一步跨到白念之前面,彻底挡住了巴图的视线,“废话,车呢?走!”
巴图被生格的气势一压。
缩了缩脖子,连忙去发动摩托车。
引擎发出病猫般的嘶鸣,排气管喷出几股黑烟。
生格护着白念之,自己长腿一跨,坐在巴图身后。
摩托车的挎斗很小,白念之蜷在里面,生格替她挡住了大部分迎面扑来的寒风和沙尘,但颠簸依旧剧烈,震得她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
摩托车嘶吼着,驶离了破败的车站,一头扎进更加荒凉的戈壁滩公路。
路况极差,坑洼不平,两边是望不到边际的灰黄色砾石和枯黄的骆驼刺。
巴图似乎想找点话说,几次从后视镜里偷瞄白念之,都被生格冰冷的眼神瞪了回去。
白念之裹紧夹克,看着这片充满原始蛮荒气息的土地,心慌得不行。
生格的家乡远比她想象的更落后,更粗粝。
而长途跋涉加上孕吐让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惊恐,睡意一轮又一轮。
“哥…是先去阿爸那儿,还是…先去妈那儿?”巴图终于忍不住发问,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生格下颌线绷得死紧。
他还没通知那个酗酒的阿爸艾力江。
更没想好如何面对改嫁的母亲热依汗和她新的家庭。
白念之的存在,肚子里的孩子,都是巨大的变数。
就在这时!
摩托车拐过小弯道,前方路上突然横着几块大石头,强行逼停了他们!
不等三人反应,三个穿着脏兮兮布褂,蒙着半张脸、手里拎着粗木棍和破旧管钳的男人从路边的土丘后面蹿了出来!
眼神凶狠,目标明确——抢劫!
“把值钱的都拿出来!快!”为首一个高壮汉子操着哈萨克族口音吼道,木棍指着生格和巴图。
另外两人则贪婪地盯着挎斗里的白念之,目光逡巡,带着淫邪。
巴图吓得魂飞魄散,“给…给他们!哥!快给他们钱!”
生格没有一句废话!在对方话音未落的瞬间,他猛地从后座弹起,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扑那个为首的高壮汉子!
“操!妈的!”那汉子没想到生格如此悍不畏死,仓促举起木棍。
但生格的动作更快!
他侧身避过棍风,左手闪电般擒住对方持棍的手腕,狠狠一扭!
骨头错位的“咔嚓”声清晰可闻!同时右拳如同铁锤,带着一路积压的愤怒,狠狠砸在对方鼻梁上!
“嗷——!”惨叫声撕破戈壁的寂静。
鲜血直流,他捂着脸后退。
另外两个劫匪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反击惊呆了三秒秒!
就是这三秒,可以决定生死!
生格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身体如同陀螺般旋身,一个势大力沉的鞭腿狠狠抽在离他最近那个瘦高个的腰眼上!
那人如同被卡车撞中,惨叫着横飞出去,撞在旁边的土丘上,软软滑落。
第三个劫匪看着瞬间倒下的两个同伴,再看向如同煞神般、脸上溅着血点的生格,胆气瞬间崩了!他怪叫一声,扔下管钳,转身就想跑!
生格哪会给他机会!
一个箭步追上,抓住他后领猛地向后一拽,同时屈膝狠狠顶在他后腰上。
“呃啊——!”那人发出惨嚎,身体像煮熟的面条一样瘫软下去。
整个过程,快!狠!辣!不到三分钟。
三个劫匪,一个鼻梁碎裂捂脸哀嚎,一个昏迷不醒,一个腰椎重创瘫软在地!
生格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刚搏杀完的野兽。
他看都没看地上哀嚎的劫匪,转身大步走向摩托车。
巴图已经完全吓傻了,坐在摩托车上抖得像筛糠,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
白念之在挎斗里捂着嘴,胃里翻江倒海,她被生格那不要命的狠劲震撼到了。
“吓到了吧?念之”,生格安抚道:“你男人我18岁那年,在泰国打过三年地下黑拳。这点小角色,我还能对付!”
转头又对着巴图喊:“别愣愣!走啊!”
巴图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发动摩托车。
油门拧到底,摩托车像受惊的野马一样蹿了出去,在戈壁公路上扬起一溜长长的烟尘。
然而,刚开出不到两里地,在一个岔路口。
巴图却猛地减慢了速度,左边是通往生格生父艾力江破败毡房的方向。
右边是通往母亲热依汗改嫁后新家的镇子方向。
生格还没发话,他不敢做主。
“哥…到底…去哪边?听你的。”
生格看着前方荒凉的分岔路,父亲的债务和暴力,母亲新家庭的未知排斥……哪一条路,对他们这对亡命鸳鸯和未出世的孩子来说,都可能是绝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抉择关头!
一阵更加粗暴的摩托车轰鸣声由远及近!
几辆改装过排气管、声音震耳欲聋的摩托车如同黑色的秃鹫,卷着漫天沙尘,从他们身后的路上狂飙而下,瞬间就将他们这辆破摩托团团围住!
为首的一辆摩托车上,坐着一个身材异常魁梧、满脸横肉、留着络腮胡的壮汉。他穿着油腻的皮坎肩,敞着怀,露出浓密的胸毛。
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头斜劈到嘴角,让他本就凶恶的脸更显可怖。他身后跟着五六个同样面相不善、手持棍棒的年轻打手。
刀疤脸壮汉一双牛眼死死盯住生格,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露出被劣质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艾力江家的狼崽子!可算让老子堵住你了!”
“你阿爸欠老子的一万块马奶酒钱,连本带利滚到三万了!他人躲起来当缩头乌龟,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今天,要么还钱!”他粗壮的手指猛地指向挎斗里瑟瑟发抖的白念之,眼神发烫,“要么,就拿你这个细皮嫩肉的汉人婆娘抵债!”
“你小子玩的骚,汉人都被你骗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空气瞬间冻结。
戈壁滩的风沙似乎都停止了呼啸。
讨债的刀疤脸穆拉提,和他凶神恶煞的打手,如同索命的恶鬼。
将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的生格和白念之,再次逼入了绝境!
金钱和女人,这是戈壁滩上最赤裸也最残酷的索偿方式!
白念之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她站了起来,跑到生格身后,战战兢兢的问:“他……他们在说什么?”
“哈萨克语,你听不懂,没事……他喊我爷爷呢!念之。他想当我们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