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章 这策论,朕阅了

“原来如此……”

西暖阁内,顾长安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就在方才,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为官如弈棋”。

在“过目不忘”天赋的加持下,《为官策》上的每一个字,都不再是孤立的文字,而仿佛化作了棋盘上一个个鲜活的棋子。吏部是“车”,横冲直撞;户部是“马”,曲径通幽;六部九卿,文武百官,皆是棋子,在名为“大乾王朝”的棋盘上,遵循着无形的规则,彼此牵制,彼此交锋。

而在这之前,顾长安只是一个在棋盘外观看、连规则都看不懂的“凡人”。

但现在,他似乎已经踏入了棋盘,成为了执棋者之一。

不,不仅仅是洞察。

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朝堂动态,在他脑海中竟开始自行推演,勾勒出一条条清晰的脉络。漕运之弊,症结不在河道,而在人心;北境之患,根源不单是蛮族,亦在朝堂。

以前苦读十年想不通的关节,此刻竟如掌上观纹,豁然开朗。

“我懂了……”

顾长安喃喃自语,脸上浮现出一抹抑制不住的激动。

他终于明白,陛下丢给他的不仅仅是一本启蒙读物,更是一把钥匙,一把足以开启整个权力世界大门的钥匙!

“为官之道,非一味迎合,亦非一味刚直,而是要在制衡中寻找破局之法!”

“趁热打铁,须将此感悟付诸笔端!”

顾长安一跃而起,快步走到御案前,毫不客气地铺开一卷空白奏章,提起朱笔,蘸满了浓墨。

——

正是初夏时节,宫墙巍峨,朱红碧瓦,飘渺的熏香环绕着肃穆的养心殿,龙涎香袅袅,一派皇家威严气象。

赵青檀得了两份贡酒,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满载而归。

一踏入西暖阁,御案之后,顾长安正襟危坐,手不释卷,一副认真研读的模样。

赵青檀满意地点点头。

且不管策论写得怎么样,瞧着顾长安这俊朗书生认真研习的样子,再加上殿宇沉静,烛火明亮,风华正茂,很是养眼。

点状元,还得是好看,看得舒心!

“爱卿,歇会吧。”

赵青檀开口道。

顾长安心中一动,闻得女帝声音,便放下书卷,起身行礼:“陛下,您不是说晚上才回来检查么?”

“今日办事,顺利许多。”

赵青檀拍了拍腰间的紫砂小葫芦,盈盈笑道。

里面,装的正是太傅私藏的贡酒。

以往她去太傅府“商议国事”,免不了要跟那老顽固唇枪舌剑才能拿到“议事成果”,今天正好魏婉儿在,她轻而易举就拿捏了老太傅的软肋。

赵青檀心情甚好,恰好又有时间,难得起了爱才之心,朝顾长安问道:“这《为官策》你也看了一阵子了,遇到了什么难题,朕可以为你解惑。”

“多谢陛下。”

顾长安眼眸一亮,脸色欣喜。

《为官策》里所述,驭下,需开言路,广纳谏言,经六部、九卿上达,最后汇总于中枢。

言路,即上奏渠道。

在洞察了朝堂棋局之后,顾长安便开始尝试构思策论,小心翼翼地以笔墨推演时弊,引导其切中要害。

由于“王佐之风”天赋存在,顾长安的思路与朝堂脉络的契合度很高,策论很顺利地成型,可写到关键的推行环节时,思路却屡屡受阻,完全没有办法落到实处。

几番尝试,均无果。

这时,不靠谱的陛下回来了,竟然愿意指点他政务,这怎能不让顾长安喜上眉梢?

“什么问题,问吧。”

赵青檀示意。

顾长安便问道:“陛下,臣想问,良策推行时,行至六部便阻力重重,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简单。”赵青檀老神在在。

“请陛下赐教。”

“六部呢,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地方,连接各方势力,是利益的漩涡,你的策论触及此处,最易受阻。”赵青檀三言两语,便解释清楚了。

顾长安又追问道:“那怎么才能让良策不受阻碍?”

“这还不简单?你的权势若是滔天巨浪,些许阻力又如何?”赵青檀随口答道。

“多谢陛下赐教!”

顾长安眼眸一亮,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得到更强大的权力支持,形成一股大势,即便在六部之处遇到阻力,政令还是能够推行下去。

“等等!”

赵青檀忽然抬眼看着顾长安。

“陛下,怎么了?”顾长安看向自家君主,见赵青檀一对凤眸正盯着自己。

“政令在六部受阻,是推行政务的事了。”赵青檀柳眉微皱,“爱卿,你已经开始构思具体的国策了?”

顾长安点点头。

赵青檀脸色带着些诧异:“你已洞察了朝局?”

顾长安再度点头。

她眼眸微睁,立即走到顾长安面前,玉手往前一伸,目标正是他刚写好的策论。

“陛下,你要审阅臣的策论啊?”

顾长安看着这架势,赶忙道。

“朕看看你的见识深浅。”赵青檀嗔了顾长安一眼,一只玉手拈起那份策论,审视顾长安的笔墨间是否真有洞见。

被赵青檀的目光审视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从顾长安头顶传来,顾长安直接绷直了身体,不敢乱动。

可是,此时的赵青檀离他很近,不过一步之隔。

一呼一吸,女帝身上的淡淡龙涎香,掺夹着一缕酒气,钻入他的鼻尖,赵青檀这张美得颠倒众生的脸蛋,就凑在他的眼前,肌肤赛雪,琼鼻挺秀,朱唇不点而赤,连眼睫毛的细微颤动,顾长安都看得清清楚楚。

视线再往下一点点……

这个角度,顾长安差一点就迷失在龙袍遮掩下的巍峨轮廓之中!

太可怕了!

很难想象,平整的明黄之下,竟有如此起伏。

顾长安咽了一口唾沫:“陛下,您看完了吗?臣快忍不住了!”

女帝:“你忍不住什么?”

“忍不住要为陛下贺!”

“嗯?”

赵青檀放下策论,一对凤眸疑惑地看着顾长安。

顾长安恋恋不舍又很果决地收回凝视山川的视线,深吸一口气:“陛下,臣本是一介书生,今得陛下点为状元,陛下又如此悉心指点,臣深受感动,更要为陛下贺,贺陛下慧眼识珠,得一良才!”

“打住!”赵青檀抬手打断。

顾长安悻悻然,暗骂了自己几句。

她是你的君主啊!

逆臣!

罪过罪过!

“陛下,臣的策论……”顾长安收起了不对劲的心思,强迫自己专心在政务的问题上。

赵青檀瞟了顾长安一眼:“洞察朝局的速度还行,没有拖我大乾朝堂的后腿。”

“只是还行吗?”

顾长安诧异道,这个速度应该算是天才了吧。

“当然,你的前任榜眼,虽花了三日洞察利弊,可七日便将一份可行的章程呈上御前,你的太傅老师,他弱冠之年,便已能为先帝剖析天下大势,定下国策。”赵青檀双手抱胸,笑道。

“弱冠之年……”

顾长安咂咂舌,太傅这速度是真快!

太傅是追不上了,还是看看能不能追上榜眼的脚步吧。

“陛下,那你呢?”顾长安突然好奇起赵青檀的洞察速度了。

“朕?”

赵青檀眼眉一抬,一屁股坐在御案上,取出装着贡酒的紫砂葫芦,小饮一口,然后摆摆手,笑道:“朕呢,无需洞察朝局。”

“啊?”顾长安脸色疑惑,不用洞察朝局?

赵青檀笑意渐浓:“朕降生之日,便是储君,这万里江山,社稷沉浮,皆在朕的股掌之间。”

“臣不解。”

顾长安更疑惑了。

“你现在位阶太低,抬眼望不见龙椅,低头也不见深渊。”赵青檀轻笑一声,“日后你自会明白了。”

顾长安轻吸一口气,看着赵青檀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颤动。

他又问道:“陛下,那您的权术有多高?”

赵青檀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遥指殿外。

顾长安正疑惑之际,但见一名金甲卫士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快步入殿,单膝跪地:“陛下有何吩咐?”

“此令为金牌,你可知朕的旨意能传多远?”赵青檀笑问道。

顾长安摇头。

赵青檀微抬首,眼神睥睨:“大夏疆域万里,朕的金牌一日之内可达任何一州,你说朕的权术有多高?”

顾长安愕然,两眼不禁望向殿外,只见宫阙连绵,暮色四合,既恢弘壮丽,又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