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劫后余生的觉悟

焦糊的气味混着尘土与残余的雷火气息,在枫林村的废墟上沉浮。

李牧龇牙咧嘴地靠在一块半塌的土墙上,背心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每次牵扯都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可比起这钻心的痛楚,啃噬着他神经的却是另一个念想——“五篇…还有整整五篇…”

姜云撑着白玉京,勉强站稳,只觉得肺腑间气血翻腾。

识海中,墨玉环冰冷的光芒一闪,香火值的数字清晰得刺眼:【37/5000】。

巨大的空虚感比伤痛更令人窒息。

“给,”李牧咧着嘴,用没受伤的左手,费力地从腰间战术包里掏出一物,朝姜云递去。

那是一枚鸡蛋大小、石质、形态古朴的“眼睛”,透着温润冰凉的气息,“…魂眼。安魂的玩意儿。”

他抬手指了指空中渐渐显形、却又虚幻飘摇的七道淡淡的小女孩虚影,以及叶芊芊那被戒尺琉璃光华艰难锁住、不过拇指大小的光点:“指望不上下边那些个慢腾腾的老爷了。赶紧的,都收进来吧。咱羊城技术部有位‘通冥手’老吴,有的是门路跟鬼差打招呼,说不准还能顺藤摸瓜,从那堆东西身上抠出点这面具怪客的老底!”

姜云点头,默运《勘虚辨妄经·安魂篇》心诀。

一股无形气机流转周身,他神色沉静,并指虚引。

七道含冤沉沦已久的小小魂灵,仿佛受到温柔的感召,流露出解脱的安详,化作点点纯净的微光,依次没入那枚石眼之中。

叶芊芊那挣扎求生、痛苦扭曲的微弱光点,也被小心翼翼地从戒尺光华里剥离,落入石眼中心温养。魂眼表面的石纹流过一道温润光辉,旋即内敛沉寂。

姜云将其递还。

引擎声由远及近,张明带着羊城STA的精干外勤小队疾步赶到。

他环顾战场焦坑、昏迷的村民、负伤的英雄,神色凝重,语速飞快地安排:“疏散区警戒提级!唤醒组分批处理村民,心理干预立即跟进!”

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张明才大步来到姜云和宋无忌面前,目光扫过两人一身狼藉与血迹,郑重颔首:“辛苦两位!这次多亏你们顶住。”

他看了一眼姜云手中已处理完毕的魂眼,“标准流程,这个我随后带回去做归档。”

张明接手魂眼小心收好,很快有医疗队员抬着担架赶到。

李牧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背上的剧痛和想到那恐怖的背书清单,让他发出痛不欲生的呻唤:“……唉,活着…就得还债啊!”

姜云看着担架离去,耳边还回荡着李牧那夸张的悲鸣。

张明处理完紧急事务,也凑近几分,望着焦灼的核心战区,神色并无太多大胜后的轻松:“两位,我看到报告上说,那家伙最后那句‘等我上大号’,听着实在有点…太过平静了?辛辛苦苦筹划的水局被破,自己快要被劈得灰飞烟灭,怎会会迸出这么一句话?”

李牧虽然被抬远了点,声音依然中气十足:“依我看,这混蛋就跟在打游戏似的!”

他声音拔高,试图让姜云和张明都听清,“这个小号玩脱了!那关刀装备也被爆了!废了就废了,眼都不带眨一下的!转头换个更牛逼的大号,搞不好还觉得更有意思了!你们说,他这心态稳不稳?”

张明接口,语意森然:“况且水阵只是其一,甚至可能…”

“五行大阵!”

李牧猛地想起关键,在担架上又挣扎着想抬头,牵动伤口痛得直抽气,“对!他定是想布这东西!咱们误打误撞,可能只搅黄了他的‘水’局!那剩下的金、木、火、土四阵…天知道这混蛋缩在哪个耗子洞里又在鼓捣了!”

姜云神色一凛。尽管李牧口中“小号”、“紫装”之类的比喻让他有些云里雾里,但“五行大阵”四字如同沉重的磐石,轰然压上心头。

面具人那毫无烟火气的“下次再来”,绝非虚张声势,它指向的是更为广阔、尚未显露的狰狞蓝图。

一种冰冷的预兆沿着脊柱蔓延。

离开枫林村地界的刹那,姜云脚步猛地一顿!

识海深处,墨玉环骤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璀璨光辉!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奔腾而至,如同春潮般汹涌地灌注他干涸的气海灵枢!仿佛无数声音在意识深层共鸣——

宋无忌在生死关头被他回护,舍命护持阿秀离去的那份无言信任与感激;

李牧以血肉为盾悍然挡下致命枯爪,口中虽不念谢字,那份托付生死的默契却沉甸甸;

张明肃然致礼时,背后是整个羊城STA发自肺腑的庆幸与敬意;

叶芊芊残魂锁入魂眼前那一丝微弱却坚韧至极的求生感激;

七颗幼小心灵解脱束缚、涤尽怨憎投向安息彼岸时泛起的纯净谢意……

万般心意,千钧感激,尽数化为最纯粹的愿力薪柴!

【香火值:2317/5000】

数值最终定格。

墨玉环的光华渐隐,只余温润暖意在经络中潺潺流淌,抚平着他激战后身体的每一寸灼痛与疲惫。

沉重的枯竭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几近饱满的力量感。

姜云甚至能感觉到背部被刀风撕开的细微伤痕正在飞速愈平。

然而,心头的巨石并未消散。

香火充盈固然惊喜,但那道关于五行之阵的沉重阴影,已如命运投下的长长印记。

回程路上,宋无忌一直闷闷不乐。回到玄律司,两人沉默地走在走廊里,宋无忌一直低着头,脚步沉沉,仿佛肩上压着一座无形的大山。

快到居所巷口时,他猛地停下。

“姜云…”宋无忌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某种碎裂般的东西,“我就像个累赘!打…半分力气也使不上,守…连片刻都挡不住!更可笑的是…我竟要靠一个,一个本就不该存在、本应得救的冤魂扑过来…才侥幸活着!”

他猛地抬头,眼底布满了红丝,那不仅仅是伤痛,更是一种被碾碎的骄傲和在绝境中无力挣扎的屈辱。“我…愧为太虚山宋氏之后!愧对玄律司这身衣服!”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肉深处挤出来,浸透着滚烫的愧疚与不甘。

姜云看着拍档眼中翻滚的煎熬,心头沉重,正欲出声宽慰。

宋无忌却已狠狠抹了一把脸,眼神中爆发出近乎决绝的光:“我回去就找周老大!求也得逼他传我些真本事!再不能像这样…再不能像个废物似的拖累你们了!”

夜色渐深,姜云望着宋无忌近乎崩溃后却反而更显倔强的背影没入巷子深处。

身旁川流不息的车灯切割着街道,明灭的光线掠过他平静的眼眸。

墨玉环内,两千余香火温润流淌,是此刻唯一的暖意。

那枚冰冷的数字悬停着,像一座由众人心意堆成的短暂金山,却也无声诉说着下一次需要填补的巨大窟窿。

巷弄尽头,宋无忌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敲击出孤独而执拗的节奏,朝着周正的方向远去。他需要一个证明,一场洗刷,一种抓住力量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