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9章 当众赠诗

“我忽然觉得,”江芍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陈香莲身上。

“现在的你,比刚才那个吟诗作对的陈才女,要顺眼多了。”

陈香莲方才那股子冲天的气焰,在众人散去后,也渐渐消退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道:“吓死我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人这么吵架。”

“那你刚才那气势,可不像第一次。”江芍调侃道。

陈香莲闻言,原本明亮的眸子,却倏地黯淡了下去。

她幽幽叹了口气,“泱泱,自从你走了,我爹娘就把我拘在府里,请了各种各样的先生,教我琴棋书画,教我女红礼仪,他们总说,相府的嫡女,就该是京中贵女的表率,要温婉,要端庄,要识大体。”

“可是,我骨子里就不是那样的人啊!我喜欢骑马,喜欢射箭,喜欢跟你一起去掏鸟窝,爬树捉迷藏。可是在没有你的日子里,这些都成了奢望。我只能逼着自己,把那个真正的陈香莲藏起来,去做他们想要的那个大家闺秀。”

她抬起头,眼眶微红地看着江芍:“今天看到她们那么欺负你,我就是没忍住。好像小时候,有人抢你糖葫芦,我冲上去把他推开时一模一样。我才发现,原来那个自己,一直都在。”

江芍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在战场上拼杀,很苦。

却忘了,陈香莲在京城同样活得压抑。

她们一个在用身体对抗刀剑,一个在用灵魂对抗枷锁。

“其实,”江芍伸出手,握住了陈香莲的手。

“你做的,比我好。我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而你,用的是脑子和嘴。你看,你一出马,她们不都屁滚尿流地跑了?”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也挺幸运的。

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都在其中。

“好一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得好,说得妙啊!”

沈知意摇着扇子,从阁楼上施施然走了下来,身后跟着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王孙公子。

他一出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江芍望过去,心一沉。

竟这么巧,未婚夫也在?

沈知意径直走到两人面前,那双狐狸眼先是在江芍脸上一扫而过,随即,便毫不避讳地落在了陈香莲的身上。

“本宫方才在楼上,偶得一首小诗,正愁无人可赠。今日得见美人仗义执言,风采过人,吾心甚折。”

他顿了顿,故意拉长了语调。

“故而,本宫决定,将此诗赠予美人陈小姐!”

这话一出,比刚才陈香莲骂街引起的震动还要大!

整个诗会现场,瞬间炸开了锅!

皇太孙!

当着自己未婚妻的面!

作诗送给未婚妻的闺中密友!

这……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戏码?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齐刷刷地射向了江芍。

好像都在说,看啊,这就是未来的皇太孙妃!

一个连自己未婚夫的心都管不住的女人!

前脚刚被陈香莲吵回来的面子,这一瞬,被沈知意一句话,撕得粉碎,还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说实话,江芍也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这皇太孙怕不是个傻子吧?

江芍暗自翻白眼,不在乎她的名声就算了,难道连皇家的名声也不要了?

“呵,”一声压抑不住的冷笑,从不远处传来。

宋彦恒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站在人群中,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

“有的人啊,天生就入不了贵人的眼。无论是追着我宋某人,还是嫁给皇太孙殿下,终究是个笑话。”

江芍的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

而此时的沈知意,也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他看到江芍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又瞥见了宋彦恒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清醒了。

完了!

这事要是传到皇叔耳朵里……

沈知意就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发凉。

要是让皇叔知道,自己当众让江芍下不来台,他这条小命,怕是真的要交代了!

皇叔,你可真是要害死我了!

几乎是一瞬间,沈知意脸上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瞬间收敛。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朗声说道:“诸位,怕是误会了!”

他上前一步,微微侧身,将江芍挡在了身后,目光诚恳地看向陈香莲。

“本宫方才说,此诗是为感谢陈小姐,诸位只听了后半句,却忘了前半句。”

“陈小姐为江小姐仗义执言,不惜得罪满座宾客。此等情谊,高山流水,令人动容。本宫身为江芍未来的夫君,心中感激不尽!故而,特作诗一首,向陈小姐表达谢意而已!”

他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义正言辞。

方才还满心等着看好戏的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发懵。

好像……这么解释,也说得通?

皇太孙这是在为自己未婚妻撑腰啊!

没什么不对的啊1

然而,别人信不信不重要,陈香莲却不信。

她气得脸色铁青。

感谢?

有这么感谢的吗?

别人不了解沈知意,她却是最清楚的,在她看来,沈知意者就是在强行挽尊!

“不必了!”陈香莲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她看都懒得再看沈知意一眼,拉起江芍的手,转身就走。

“泱泱,我们走!这种地方”

她力气极大,拉着江芍一路穿过人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诗会。

直到穿过秋月楼的风雨连廊。

陈香莲胸中的怒气还未平息。

“泱泱!这门婚事,你一定要三思!”她抓着江芍的手,急切地说道。

江芍看着她气得通红的脸,反倒笑了,抽出手帕,帮她擦了擦额角的汗。

“怎么了?你气成这样?”

“我能不气吗!”陈香莲跺了跺脚。

“那个沈知意,他根本就不是个东西!你别被他刚才那番话给骗了!”

“哦?”江芍挑了挑眉。

“你怎么对他这么了解?”

陈香莲咬了咬唇,道:“你离京之后,我不是经常被我娘打发进宫,去陪公主伴读吗?在宫里,我见过他好几次!”

“我跟你说,他就是个绣花枕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除了那张脸能看,肚子里半点真才实学都没有!平日里最喜欢做的,就是流连花丛,跟一群狐朋狗友斗鸡走狗,用些酸诗腐词去调戏宫女和贵女!”

“他还油嘴滑舌,见一个爱一个,今天说喜欢这个,明天就去捧那个,没有半点真心!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你嫁给他,这辈子就毁了!”

江芍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倒没有太多意外。

这些,她或多或少也猜到了。

不过他嫁给沈知意,倒也不是为了爱情,纯粹是全了皇后的照拂之意。

“可已经改不了啦。”江芍哭笑不得的说。

这潭浑水,她既然已经踏了进来,便没有回头的路了。

一个是城府深如海的冰山王爷,一个是风流靠不住的纨绔太孙。

这叔侄二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更让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