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祭神大典
“敢要我妹子祭龙王,我就要你死!”
李余毫不迟疑地狠狠地扣动扳机,“砰”地一声,再次将子弹送进庙祝的胸口,盯着那洪庙祝那难以置信的惊恐眼瞳,咬着牙低声道。
看着李余那凶厉的表情,洪庙祝表情惊怒,脸色惨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喉中发出“咯咯”吐气之声,整个人便无力地朝着椅子下边滑了下去。
见得这洪庙祝果真被自己两枪轰死了,李余也长舒了口气,手一翻,袖中的手枪便消失不见;这厮死了,至少自家妹子就应当无事了。
随着这两声枪响,台上也一片死寂。
在台下暴起地一片哗然声中,旁边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知县李宗翰,强抑住心头惊骇,跳将起来惊声道:“拿下,快给我拿下这厮!”
在知县的强令声中,终于几个衙役蜂拥而上,一把将李余拽了下来,狠狠压在地上。
“快快,快看看洪庙祝如何了。”
李宗翰脸色铁青地,指挥着人将那洪庙祝给扶起来。
那俩扶起洪庙祝的衙役,看着那口吐鲜血、两眼无神的苍白脸孔,不禁惊惶地看向那边的李知县:“大人,洪庙祝死了。”
“死了!”
李宗翰脸色一白,看向那边被死死按在地上的李余,又看了看台下那群情忿涌的百姓,这顿时有些慌乱。
这浔阳县整整三月没下雨,除了沿河沿湖少许良田,其余的眼见将颗粒无收;偏偏祭神求雨大典上,主祭的洪庙祝又被李余给当场杀了。
这若是激起了民乱,自家这乌纱帽只怕也保不住了。
那边被按在地上的李余,这时却是也不挣扎,只是看着那李知县,喊道:“县尊大人,我是龙王庙新任庙祝,放开我。”
李知县一愣,看着被按在地上毫无慌色、一脸镇定的李余,下意识地道:“你说什么?”
“我是龙王庙新任庙祝,龙王爷昨夜托梦与我,说这洪庙祝假托他老人家之名、敛财施虐,得罪上苍,才导致浔阳县三月不下雨。龙王爷授我雷法,命我将其诛杀,主持祭神大典,三日之内,必然下雨。”李余大声道。
李知县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起方才少年手中冒出的两声轻雷声,面色有些阴晴不定。
又看了眼下边那愈发忿涌愤怒的人群,知晓再不决断,这些被旱灾已经逼到尽头的百姓们,又随着龙王庙祝当面被杀,灭绝了最后希望,只怕这民乱立马将起。
面对暴民,不但自己的乌纱帽难保,这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终于咬了咬牙,凑近李余身边,沉声道:“你说你是龙王庙新任庙祝?龙王爷昨夜托梦传你的雷法?命你斩杀这洪庙...洪范良?”
“正是!”见得李知县问话,李余稍稍松了口气,大声应道。
见得这厮这般笃定模样,又想了想方才那两声轻雷,李知县心头也稍松,又道:“你...说,只要你主持祭神大典,三日内必下雨?”
“三日内必下雨!”
看着李宗翰那咬牙的模样,李余轻轻一笑:“三日不下雨,族侄可拿我一家五口祭河,告慰百姓。”
“族侄?”
李宗翰微愣,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但看着李余那格外白皙脸庞上的自信表情,也不由地闷哼了一声。
他与李余确实都是浔阳李氏总祠出来的李氏血脉,只不过,他是桑柴县李氏分支出身,而李余是浔阳县李氏本族旁系。
李氏近几代以“显祖荣宗”四字排辈,这李余是“荣”字辈,他是“宗”字辈。
真正算起来,李余确实算是他族叔。
这会,李宗翰忍不住仔细看了看眼前这李余。
李余是李氏族学先生李祖民之子,以前他也见过两回,这李余在他面前那向来是拘谨胆小的很。
前阵子,他也曾听说李余那日在龙王庙拜完神出来,就被雷劈了,不但未死,反而竟然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的事情。
今日这再见,李余竟然敢悍然当众杀人,不但毫无慌乱之色,而且竟敢唤自己为族侄,整个人与以前果真截然不同了。
还有刚才那两声震响,颇有些似传说中的“掌心雷”,随意便将多有神异的龙王庙洪庙祝给劈死。
难不成,真是龙王爷传命的新庙祝?否则胆敢如此?否则怎能如此?
“放我起来。”
见得李宗翰明显心动,只是还在犹豫,李余只是沉声道:“吉时将近,事不宜迟,待我主持大局。”
听得这话,李宗翰心头快速变幻,转头看了看台下越发忿涌的百姓,眼见得随时可能出事。
又瞧着李余那白皙如玉面庞上的自信表情,与往日印象中的那皮肤黝黑的胆小少年判若两人,心头终于有了决断。
若是李余所言不假,能以龙王爷的名义镇住这场面,不至民乱,那自己这命和乌纱帽或许便能保住。
若是有假,只要撑过了现在,那事后拿他一家五口性命重新祭神,至少能消弭全城百姓之怨怒,自己这乌纱帽或许也还有机会稳住。
这番想着,李宗翰便是咬牙,这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当机立断,拱手道:“好,那就有劳族叔。”
两边衙役一直听着李余言语,这心头早已有了几分相信,见得李宗翰眼色,便是赶紧放开李余。
李余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袖,便是沉声喝道:“抬鼓上来。”
听着李余的言语,那边衙役无需李宗翰发令,这便是赶紧将旁边的一面大鼓抬了上来,平放到李余面前。
看着下边嘈杂忿涌的百姓,李余甩了甩袖子,接过衙役递过来的两根鼓槌,拉开架势,便擂起鼓来。
“咚咚咚...”
随着这厚重的鼓声连绵响起,台下的原本纷杂忿涌的百姓愕然地看着上边的场景,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打了一场大鼓,浑身出了一身汗的李余,见得下边百姓都安静下来,随手将这鼓槌一丢,缓步走到台前。
扫视了一眼台下众人,李余气沉丹田,负手沉声喝道:“各位父老乡亲,吾乃龙王庙新任庙祝李余。”
这话一出,台下又是一片惊呼哄然之声。
李余也不理会,只是继续沉声言语。
“昨夜,龙王爷托梦与我,说这老庙祝洪范良、假托尊神之名,敛财施虐,得罪上苍,才导致浔阳县三月不下雨。”
“如今,洪范良更是胆敢以童男童女为祭品,草菅人命,毁尊神神誉。龙王爷特托梦授我雷法、命我今日诛杀洪范良,继任庙祝一职,主持祭神大典。”
“只要我主持祭神大典,三日之内,必然下雨。”
听着李余这话,台下百姓,再次一片轰然,想着方才那老庙祝洪范良毫无反抗之力,在两声轻雷中倒地的模样。
这看着台上的李余,较之方才少了几分质疑,却是又多了一份热切。
县里搞这祭神大典求雨,也只是求雨而已,就连洪庙祝也不敢说就一定能求来。
但眼前这新任庙祝,说三日之内,必然下雨,那还等什么?
只要能下雨,咱们就认你做庙祝!
瞧着下边那些百姓们眼中露出的希冀,李余嘴角微微一翘,挥手道:“来人,给我上法袍,准备祭神。”
随着李宗翰的眼色,那边龙王庙里早已经被吓得浑身颤抖的一老执役,便是小心翼翼地托着装着法袍的木盘上来,伺候着李余更衣。
那洪庙祝身材矮小,平日穿着这宽大红色法袍,盖及鞋面,略有几分滑稽。
但穿在李余身上,却是仅及小腿。
待得李余穿上法袍,戴上莲花法冠,转过身来。
旁边的李知县,看着都是眼前一亮。
只见这少年,身材硕长、面若冠玉,双手轻托在胸前,气度俨然。
在这红色金丝纹绣法袍和金色法冠的衬托之下,更是有若九天谪仙一般,出尘不凡。
台下的百姓,看着更是一个个惊呼出声。
更是有那年老的姑婆信士,看着赶紧双手合什,朝着台上连连作揖。
原本还半信半疑,只是权宜之计的李知县,这会看着都不由地信了七八成,心头暗忖:“难不成我这远房族叔真是龙王爷传命?”
瞧着众人的反应,李余微微昂首,面目肃然,双袖一甩,沉声喝道:“吉时已到,祭神大典开始。”
听着李余的言语,旁边乐班顿时锣鼓齐鸣,旌旗招展,场内瞬间一肃。
待得那锣鼓声消去,李余接过旁边执役送上来的三柱大香,缓步登上那祭坛,朝着眼前摆放着的龙王神像,以及其背后露出丈许高干涸河岸,但却依然深不见底的大河,还有不远处的鄱阳湖口,恭敬鞠身三拜。
然后,将大香插上香炉。
随着李余大袖一挥,两边乐班又是一阵锣鼓喇叭齐鸣。
“上祭品。”
李余沉声喝道:“将三牲及罪人洪范良入河祭神。”
下边,执役们抬着宰杀好的牛羊猪,在鼓乐声中,一个个推下河中。
同时也将那洪范良的尸体也丢了下去。
看着洪范良那干瘦身躯被河水吞没,李余嘴角微微一翘,心头大畅。
你要拿我妹祭神,老子便祭了你。
“诸信士跪拜!”
随着李余的大喝声,那边李知县领着县丞、主簿等在台上跪下,下边的诸多百姓更是一个个诚心跪拜。
待得三拜之后,李余拿出祭文,昂首而念。
维
至德年六月初三日,浔阳县知县李宗翰率全县官绅百姓诸信士,谨以香烛素酒、三牲花果之仪,致祭于鄱阳龙王尊神座前,曰:
乾坤浩渺,万物生灵仰赖天地之泽;岁月悠悠,百姓农桑常祈风雨之调。今时运乖舛,旱魃肆虐,大地焦枯,田亩龟裂。禾苗垂首于烈阳之下,河溪干涸于炽热之中。农人心焦,商贾意沮,万民之生计,岌岌可危;社稷之根基,摇摇欲坠。
忆往昔,尊神司掌水府,威德广被。兴云则云雾漫天,布雨则甘霖普降。江河湖海,皆听号令;水族万类,咸受庇佑。彼时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四海清平祥和。实乃尊神之功,万民感恩戴德。
今苍生蒙难,旱情紧迫,信士忧心如焚,特虔诚设祭,匍匐于尊神座前,恳请尊神大发慈悲,怜悯众生之苦。速起风云,广施霖雨,润泽干涸之大地,复苏枯萎之草木。使禾苗茁壮,重焕生机;让溪流潺潺,再复灵动。解万民于倒悬,救苍生之劫难。
信士等亦深知,天地有其定数,阴阳自有平衡。然苍生苦难,亟待救援。若蒙尊神施雨,泽被四方,信士等愿率乡邻,修葺龙王庙宇,重塑尊神金身。四时供奉,香火不断;春秋祭祀,礼拜虔诚。以报尊神之恩德,表万民之敬意。
伏望尊神灵鉴,垂听祷告。速降甘霖,解此旱灾。则浔阳幸甚,百姓幸甚。
尚飨!
祭神大典进行的异常顺利,百姓满怀希望地散去,龙王神像也请回了旁边龙头山上的龙王庙内。
龙王庙侧殿内,浔阳知县李宗翰与新任庙祝李余相对而坐。
李宗翰喝了口茶,见得庙里执役都已退下,干咳了一声,便缓缓拱手:“族叔。”
“不敢。”李余笑着拱手:“方才不过是为说服大人之权宜之策,大人还是唤我李庙祝吧。”
见得李余如此识趣,李宗翰也松了口气,不管眼前这到底是真庙祝还是假庙祝,若真让他这堂堂知县,唤一及冠少年为叔,那颜面何在?
“好。”李宗翰微微颔首,道:“李庙祝继任,本该及时举办盛大升座之仪,供百姓官绅恭贺。”
“不过,如今大旱三月,百姓惶然;待旱情缓解,本官必将召集全县,为庙祝升座大贺。”
闻言,李余含笑点头:“正该如此。如今大旱未解,本座身为龙王庙祝,也无颜承受浔阳百姓升座之礼。”
李宗翰道:“浔阳大旱,百姓渴求龙王爷早日降雨;如今祭神大典已成,不知龙王爷可有神谕,何时降雨?”
“龙王爷神谕:今夜,必然降雨。”李余朝着主殿之处,微微拱手,淡声道。
瞧着李余那笃定模样,李宗翰一愣,然后又是一喜,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先替浔阳百姓,谢过龙王爷。”
说到这处,李宗翰似是迟疑了一下,便又是道:“庙祝身为我李氏血脉,继任龙王庙祝,乃是族内大事;当回祠堂祭祀先祖。”
“不过庙祝刚刚继任,尚未正式升座,杂务众多,不如请李先生携夫人和荣梅,代庙祝前往致祭如何?”
李余轻轻颔首:“大善。”
见得李余点头,李宗翰心头松了口气,这李余愿意将他爹娘、妹子交在他手中,那就不怕你李余跑了。
而且看这样子,今夜应当真会下雨吧?
当下李宗翰那便更是客气。
这龙王庙庙祝,虽然只是名声清贵,管理也只是一庙之地。但却掌管全县信仰香火,甚至还延及整个九江府,一道神谕下来,影响力不小。
国朝尊崇香火神道,就算是他这知县,也时常要与庙祝商量讨教一些事务的。
全县官绅更是每逢三节或龙王爷寿诞多半都是要来上香祭祀,他这知县,至少大年初一之时,都是要来祭祀一番,求保佑全县风调雨顺。
若是这位少年族叔,今夜真正显圣,那以后少不得要多多来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