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节 葬火焚罪,枯骨踏阶
灰败的葬火在君玄指尖无声摇曳,如同深渊睁开的独眼,吞噬着议事大殿内所有的光线与温度。那微弱火焰周围,空气诡异地扭曲、坍缩,形成一圈无形的真空地带,连尘埃都避之唯恐不及。
死寂。
浓稠得如同凝固血浆的死寂,笼罩着青云宗这象征着最高权力与洁净的殿堂。数百道目光,从最初的惊骇欲绝,逐渐转化为混杂着恐惧、厌恶、探究的复杂漩涡,死死吸附在那个站在殿门口、如同刚从地狱血池里打捞出来的残破身影上。
他身上的气味——浓烈的血腥混杂着污秽魔气的腥臊,以及尸体深度腐败后特有的甜腻恶臭——如同无形的攻城槌,蛮横地撞碎了殿内氤氲千年的草木灵气,粗暴地侵入每个人的鼻腔,直冲脑髓。
“呕——”
终于,一名站在后排、修为浅薄的外门女弟子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捂住嘴,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脸色惨白如纸。这声音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也点燃了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恐慌情绪。
“魔…魔气!好重的魔气!”
“他…他真的是君玄师兄?还是被魔渊里的邪物夺舍了?!”
“葬魔渊!从未有人生还!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活着出来?!”
“那火…那是什么火?看着它…我神魂都在发抖…”
细碎而惊恐的议论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不少弟子下意识地后退,试图远离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源头。君玄周身三尺之内,瞬间形成了一片令人心悸的真空地带。
苏清雪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得干干净净,如同刷了一层惨白的墙灰。她娇躯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那双曾蓄满泪水、惹人怜爱的剪水秋瞳,此刻只剩下无法掩饰的恐惧和一丝被当众揭穿的狼狈。她死死盯着君玄指尖那缕灰败的火焰,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方才那番“深明大义”、“忍痛割爱”的表演,此刻显得如此可笑而讽刺,如同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抽在她自己脸上。
“不…不可能…”她嘴唇哆嗦着,发出蚊蚋般的呓语,身体摇摇欲坠,全靠旁边同样吓傻的女弟子搀扶才勉强站立。
赵元坤的脸色同样难看至极,如同吞了一只活苍蝇。最初的惊骇过后,一股被当众打脸的羞怒和被坏了好事的怨毒瞬间涌上心头。他盯着君玄,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就是这个该死的废人!这个本该在魔渊化为枯骨、成为他踏上峰主宝座最后一块踏脚石的废物!他怎么可能爬出来?!那诡异的火焰又是什么鬼东西?!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上前一步,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质问和煽动:“君玄!你究竟是何方妖孽?竟敢冒充我青云宗弟子,擅闯议事重地!葬魔渊乃宗门禁地,万魔盘踞,从未有人生还!你满身魔气,邪火缠身,分明是被魔物夺舍,或是练了邪魔外道!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他目光扫过周围惊疑不定的同门,厉声道:“诸位同门,此獠形貌诡异,气息污秽,绝非我正道中人!当合力拿下,交由戒律堂严审!”
这番诛心之论,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不少弟子看向君玄的目光,警惕和敌意更浓。是啊,葬魔渊是绝地,他怎么可能活着出来?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有那诡异的灰火…不是魔道又是什么?
“够了!”
一声低沉而蕴含威严的断喝,如同暮鼓晨钟,瞬间压下了殿内的嘈杂。云岚真人已从最初的震动中恢复过来,他须发微张,浑浊的老眼此刻精光四射,如同实质般落在君玄身上,带着审视,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君玄,”云岚真人的声音沉缓,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回答本座。你,如何出的葬魔渊?”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君玄那残破污秽的躯壳,直抵灵魂深处,辨别真伪。
所有的喧嚣瞬间平息。数百道目光,连同赵元坤的阴狠、苏清雪的恐惧,再次聚焦到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滴答…滴答…
污血顺着君玄垂落的手指,滴落在光洁的玉石地板上,声音清晰得刺耳。
他缓缓抬起头,动作僵硬得仿佛锈蚀的机括。那张被厚厚血污覆盖的脸,看不清表情,唯有那双眼睛,透过额前枯槁纠结的发丝缝隙,冰冷地迎向云岚真人审视的目光。
那双眼中,没有愤怒,没有辩解,没有劫后余生的激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和漠然。仿佛站在这里的,并非一个有血有肉、刚刚从地狱爬回的人,而是一块被仇恨和某种冰冷意志驱动的…枯骨。
他没有回答云岚真人的问题。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万载寒冰的钝刀,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再次移开,越过赵元坤那张因羞怒而扭曲的脸,最终,牢牢地、死死地,钉在了苏清雪惨白的脸上。
被那目光锁定的瞬间,苏清雪如遭雷击,浑身剧颤,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眼神…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属于“君玄师兄”的温情,只有一种看待死物般的冰冷,一种仿佛在打量祭品般的…漠然!
“苏…师妹…”
沙哑破碎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铁,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葬魔渊的腥风血雨。
“方才…你说…”他微微歪着头,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轻响,像是在努力回忆,又像是在刻意凌迟对方的神经,“…道骨尽毁…废人之身…拖累…宗门?”
他每重复一个字,苏清雪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几乎要瘫软下去。
君玄的嘴角,那个冰冷到没有任何弧度的“笑容”再次浮现。他那只竖着三指、燃烧着灰败葬火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向前抬了抬。
嗡!
指尖那缕微弱如豆的葬火,猛地一跳!灰败的光芒瞬间暴涨了一丝!一股更加清晰、更加令人心悸的寂灭与掠夺气息,如同无形的涟漪,骤然扩散开来!
距离稍近的几名弟子,脸色骤变,只觉得神魂深处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体内的灵力运转都出现了一丝凝滞!仿佛那火焰存在的本身,就在无声地“埋葬”着周围活跃的能量!
“拖累?”君玄重复着,嘶哑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他那只燃烧着葬火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沉重感,指向了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张管事。
“他…刚才想用这脏手…碰我。”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所以…”
话音未落!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油脂上的声音,骤然响起!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君玄指尖那缕灰败的葬火,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脱离了指尖!
它没有飞射,没有爆燃,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如同瞬移般的速度,凭空消失,又在下一个刹那,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瘫倒在地、正因恐惧而剧烈抽搐的张管事那只试图去抓君玄脚踝的右手手腕处!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烈。
只有…湮灭。
那缕灰败的火焰,如同最贪婪的寄生虫,甫一接触张管事的手腕皮肤,便瞬间“钻”了进去!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猛地从张管事喉咙里迸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和恐惧!
只见张管事那只粗壮的手腕,被葬火“钻”入的地方,皮肤、血肉、骨骼…所有的一切,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无声无息地…化为灰烬!
不是燃烧!不是腐蚀!
是彻底的、从物质到能量层面的…湮灭!分解!
灰败的色泽如同死亡的瘟疫,顺着他的手腕急速向上蔓延!所过之处,手臂的轮廓如同沙雕般迅速崩塌、消散,连一丝青烟、一滴血液都未曾留下,仿佛那只手臂从未存在过!只有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极其微弱的、令人作呕的焦糊与某种本源彻底消亡后的空洞气息。
“我的手!我的手啊——!魔…魔鬼!他是魔鬼!” 张管事发出歇斯底里的哀嚎,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疯狂扭动,断臂处平滑如镜,没有鲜血喷涌,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并且那灰败还在缓慢地、坚定不移地向上侵蚀!
这恐怖到超出常理的一幕,如同最冰冷的冰水,瞬间浇灭了殿内所有人的侥幸和议论!
死寂!
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绝望的死寂!
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冻结了!
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是高高在上的长老,还是普通的弟子,全都如坠冰窟,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浑身汗毛倒竖!
那是什么力量?!
无视防御!无视血肉!直接将一个活生生的筑基修士的手臂,从存在层面彻底抹除?!这绝不是他们认知中的任何仙法道术!这是…邪术!是魔功!是只有传说中那些禁忌存在才拥有的、亵渎生命本源的力量!
赵元坤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褪尽,瞳孔缩成了针尖,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升起,甚至盖过了之前的羞怒。他看着张管事那还在缓慢湮灭的断臂,又看看君玄指尖重新燃起的、仿佛从未离开过的灰败火焰,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这个“废人”…他到底在魔渊里经历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苏清雪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眼看就要彻底晕厥过去。她身边的两个女弟子也早已吓得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住手!”
一声蕴含着磅礴灵力、如同惊雷般的怒喝炸响!一直闭目养神、气息如同山岳般厚重的戒律堂首座——铁刑长老,猛地睁开了双眼!他须发戟张,古铜色的脸上布满了惊怒交加的厉色!一股属于金丹后期大修士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朝着君玄碾压而去!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君玄!你竟敢在议事大殿行此邪魔手段,残害同门!当诛!” 铁刑长老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他一步踏出,身形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君玄前方数丈之地,枯瘦的手掌抬起,***光隐现,带着毁灭性的气息,显然就要出手镇压!
金丹后期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万吨巨闸,轰然降临!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如铅汞,修为稍弱的弟子只觉得胸口如遭重击,气血翻腾,眼前发黑,几乎要窒息跪倒!那股威压的核心,更是如同无数根无形的钢针,狠狠刺向君玄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残破身躯!
这是境界的绝对碾压!是生命层次的天堑!
在铁刑长老含怒爆发的威压之下,君玄那如同风中残烛的身体猛地一沉!本就布满裂痕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膝盖剧烈地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股巨力压得粉身碎骨,跪伏在地!
他体内那一道刚刚在魔渊中凝聚、微弱如游丝的灰色气流,更是瞬间被这股狂暴的外力冲击得剧烈震荡,几乎要溃散开来!经脉中传来刀割斧凿般的剧痛,比魔气侵蚀更甚百倍!
“呃!”
一口粘稠乌黑的污血无法抑制地涌上喉咙,从君玄紧咬的齿缝间溢出,沿着下巴滴落,在玉石地板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污浊之花。他的腰背被压得更弯,如同背负着无形的山峦。
然而!
就在这千钧一发、眼看就要被彻底压垮的瞬间!
君玄那双深陷在污垢下的眼眸深处,那一点灰败的火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不是温度的光,而是意志的光!是源自前世仙尊傲骨、今生滔天血恨、被《葬道经》淬炼到极致的、永不屈服的冰冷意志!
“葬!”
一个无声的嘶吼,在他识海最深处炸开!
识海之中,《葬道经·葬火篇》的古老符文疯狂闪烁,绽放出幽暗的光芒!那即将溃散的灰色气流,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狂暴的指令,以一种近乎自毁般的速度超负荷运转起来!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寂灭与埋葬气息的诡异波动,以君玄为中心,骤然扩散!
这股波动并不强大,甚至微弱得可怜,与铁刑长老那浩瀚如海的金丹威压相比,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但,它太“怪”了!
它并非硬撼,也非防御,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否定”!
如同滚烫的烙铁遇到了极寒的玄冰,又像是奔腾的江河撞上了无形的堤坝。铁刑长老那碾压而至的恐怖威压,在接触到这股寂灭波动的刹那,竟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发出了无声的“滋滋”消融声!
并非被击溃,而是被…“埋葬”!
那蕴含着金丹意志、足以碾碎筑基修士神魂的磅礴压力,在触及君玄周身三尺之地时,竟诡异地被削弱、被分解、被一种更高层次的规则力量强行“送葬”!仿佛那片空间,被那缕灰败的葬火强行开辟成了一小块…法则的坟场!任何试图侵入其内的“力量”,都遭到了本源层面的排斥与消解!
虽然这种“埋葬”极其微弱,仅仅局限于君玄周身三尺,且代价巨大——君玄体内灰色气流瞬间黯淡了数倍,身体剧震,更多的污血从伤口和嘴角涌出。但他,终究没有被那股金丹威压直接碾碎!他依旧站着!以一种极其艰难、却无比倔强的姿态,挺直了那几乎要被压断的脊梁!
“什么?!”
“这…这怎么可能?!”
“他挡住了铁刑长老的威压?!”
大殿之中,瞬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所有看到这一幕的长老和弟子,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脸上的惊骇比看到张管事断臂湮灭时更甚百倍!
筑基?不!他此刻的气息微弱得连炼气期都不如!可就是这样一个油尽灯枯、魔气缠身的废人,竟然硬生生抗住了金丹后期大修士的威压碾压?!这已经完全颠覆了他们对修仙境界的认知!这绝不是什么护身法宝能做到的!这是…法则层面的诡异力量!
铁刑长老脸上的怒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震惊!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力量的诡异!那绝非正道仙力!那是一种充满了亵渎与毁灭、视天地法则如无物的…逆道之力!他的威压,竟被强行“抹除”了一部分?这简直闻所未闻!
云岚真人浑浊的双眼骤然爆射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死死盯着君玄周身那三尺仿佛独立于世的诡异“领域”,看着那青年残破身躯中透出的、如同历经万劫而不磨的冰冷意志,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葬魔渊…《葬道经》…这小子…身上藏着足以颠覆整个修仙界的秘密!
就在铁刑长老惊怒交加,***光吞吐不定,犹豫着是否要不顾一切出手镇压这个诡异的“魔头”时——
“且慢动手!”
云岚真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深深的疲惫。他缓缓从宗主宝座上站起,目光扫过下方惊魂未定的众人,最终落在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立的君玄身上,复杂难明。
“君玄身负魔气,形迹可疑,更于大殿伤及同门,无论缘由,其罪难逃。” 云岚真人的声音沉缓,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然,其确为我青云宗弟子君玄无疑,神魂烙印未变,此乃铁证。葬魔渊生还,亘古未有,其中必有隐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赵元坤和惊魂未定的苏清雪,继续道:“天枢峰之事,暂且搁置。君玄,念你身负重伤,神志或受魔气侵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打入‘思过崖’寒狱最底层,封禁修为,面壁思过!非本座谕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待查明魔渊之事,再行定夺!”
“铁刑长老,由你亲自押送,布下‘九幽玄锁链’,镇压其体内魔气与…邪力!”
云岚真人的话音落下,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水面。
赵元坤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看着君玄那诡异的模样和云岚真人不容置疑的态度,终究没敢再出声。苏清雪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惨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生气,只要君玄被关进寒狱最底层,封禁修为…那他就永远是个废人!翻不了身!
铁刑长老脸色依旧难看,但宗主已发话,他只得强压怒火,重重哼了一声:“谨遵宗主法旨!” 他枯瘦的手掌一翻,数道闪烁着冰冷幽光、刻满复杂禁制符文的粗大玄铁锁链凭空出现,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上君玄的四肢和躯干!
“九幽玄锁链!” 有识货的弟子惊呼出声。这可是能封禁金丹修士法力的强大法器!
冰冷的锁链瞬间收紧!一股强大的封印之力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君玄的经脉和丹田,试图封锁他体内任何一丝力量的流动!
然而,当那股封印之力接触到君玄体内那道微弱灰色气流的瞬间——
嗡!
灰色气流只是微微一滞,随即,《葬道经》符文幽光一闪,一股更加强横的寂灭掠夺之意透出!那看似强大的封印之力,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被灰色气流无声无息地“吞噬”掉了一部分!虽然大部分封印之力依旧生效,牢牢锁死了君玄的身体机能和残余的微末灵力,但核心的灰色气流和识海中的《葬道经》烙印,却如同磐石般岿然不动,只是被暂时压制,并未被彻底封禁!
铁刑长老眉头一皱,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仔细探查,又觉得君玄体内气息死寂一片,如同真正的废人,便只当是魔气残留的干扰,冷哼一声,锁链猛地一扯!
“走!”
君玄的身体被锁链拖得一个踉跄,断臂处传来钻心的剧痛。他闷哼一声,却依旧死死咬着牙,没有倒下。他任由锁链拖拽,艰难地、一步一个血印地,朝着殿外走去。
在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再次转过头。
那双燃烧着灰败火焰的死寂眼眸,如同最精准的毒箭,再次穿透人群,精准地钉在了苏清雪那张强作镇定、却依旧掩不住眼底惊惧的脸上。
这一次,他没有说话。
只是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无声的、冰冷到极致的笑容。一个宣告着“游戏才刚刚开始”的、来自地狱的狞笑。
苏清雪如坠冰窟,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殿柱上,才勉强没有瘫软下去。
君玄收回目光,不再看任何人。在铁刑长老的押解下,在数百道或恐惧、或厌恶、或复杂难明的目光注视下,拖着沉重的玄铁锁链,踏着身后一路延伸的、粘稠刺目的污血脚印,一步一步,消失在大殿门外刺目的天光之中。
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血污,和一片死寂压抑、人心惶惶的大殿。
思过崖。
并非山崖,而是一座深入地底、终年不见天日的巨大石山内部牢狱。越往下,越是阴寒刺骨,灵气断绝。
寒狱最底层。
这里已非简单的寒冷,而是一种能冻结灵魂的阴煞极寒。空气仿佛凝固的冰晶,呼吸间都带着割裂肺腑的痛楚。四壁和地面是万年不化的玄冰,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映照着这个不足丈许方圆、如同冰棺般的狭小囚室。
沉重的“九幽玄锁链”缠绕在君玄身上,冰冷的锁环深深嵌入他溃烂的皮肉,与伤口冻结在一起,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锁链上符文闪烁,散发着强大的封印之力,将他这具残破躯壳内最后一丝属于凡俗的生机都死死压制。
铁刑长老布下重重禁制后,便冷着脸离去。厚重的玄冰闸门轰然落下,发出沉闷的巨响,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绝对的死寂与黑暗降临。
唯有玄冰散发的微弱幽蓝冷光,勉强勾勒出君玄蜷缩在角落冰面上的轮廓。他像一具被遗弃的残破木偶,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时间,在这永恒的冰寒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
蜷缩的身影,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覆盖着污血冰碴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依旧是那双死寂的眼眸,但此刻,那瞳孔深处跳动的灰败火焰,却比在议事大殿时更加凝实,更加冰冷!
“九幽玄锁链…封禁灵力…镇压生机…” 沙哑破碎的声音,在死寂的冰牢中低低响起,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好手段。”
“可惜…”
他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将被锁链束缚的双手,艰难地挪到胸前,结成了那个古怪的三指印诀。
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的指尖,带着冻伤的青紫和溃烂的伤口,极其缓慢地、颤抖着,向内弯曲,触碰在一起。
识海深处,那仿佛亘古不变的《葬道经》烙印,骤然爆发出幽暗的光芒!
“葬道…葬尽万法…岂是区区…法器…可封?”
随着他无声的意念催动,体内那道被重重封印压制、几乎完全沉寂的灰色气流,如同被唤醒的毒蛇,猛地挣扎起来!它不再试图冲击那些强大的封印符文,而是沿着《葬火篇》那玄奥诡异的路径,以一种极其刁钻、近乎“渗透”的方式,缓缓流转!
每一次流转,都如同在烧红的刀尖上跳舞,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但灰色气流所过之处,那缠绕周身、散发着强大封印之力的“九幽玄锁链”上,一丝丝极其微弱、精纯的阴寒属性能量,竟被强行剥离出来!
这锁链蕴含的并非灵力,而是纯粹的、被炼化的阴煞寒气!是这寒狱万年积累的极寒本源!
而这,正是《葬道经》最好的…养料!
“葬…寒!”
君玄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
那被剥离的阴煞寒气,甫一出现,便被灰色气流贪婪地吞噬、同化!葬道之力运转,如同磨盘,将这些阴寒能量强行“埋葬”,掠夺其本源,转化为壮大自身的寂灭之力!
同时,这寒狱最底层,那浓郁到化不开、足以冻毙金丹修士的阴寒煞气,也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丝丝缕缕,无视了玄冰的阻隔,无视了空间的界限,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疯狂地朝着君玄那残破的身躯汇聚而来!
它们钻入他的伤口,侵入他的骨髓,带来更甚于魔气侵蚀的冰寒剧痛!
然而,这些足以致命的阴煞寒气,在接触到那灰色气流的瞬间,便如同遇到了克星,被强行拖拽、吞噬、炼化!
君玄的身体,成了一个冰冷而贪婪的漩涡中心!
他残破的躯体,在冰面上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筛糠。皮肤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带着灰败色泽的冰霜,冰霜之下,是不断崩裂又缓慢滋生的血肉。极寒与掠夺带来的双重剧痛,如同无数把冰刀在体内疯狂搅动,将他的神经撕扯到极限。
“呃…啊…”
压抑到极致的痛苦**,断断续续地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和血沫。
但他指尖那三指印诀,却如同磐石般稳固!识海中的《葬道经》符文,幽光越来越亮!
吞噬!炼化!掠夺!
阴煞寒气被源源不断地吸入,转化为冰冷的灰色气流。那气流在封印的重压下艰难地壮大、凝练。虽然速度极其缓慢,但每一次循环,都让那道气流更加坚韧一分,让其中蕴含的寂灭葬意更加纯粹一分!
身体在毁灭与重生间反复拉锯。深可见骨的伤口在极寒中冻结,又在灰色气流催动的微弱生机下艰难蠕动愈合,新生的血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断臂处,剧烈的麻痒感传来,那是骨骼在寒气与葬道之力的双重作用下,开始缓慢重塑!
这个过程,痛苦到无法用言语形容。比葬魔渊中的万魔噬体更加煎熬!那是将灵魂都反复冻结、撕裂、再强行糅合的酷刑!
时间,在这永恒的酷刑中流逝。
一天…两天…或许更久。
君玄的意识在剧痛的冰海中浮沉,唯有识海中那一点《葬道经》的烙印,如同不灭的灯塔,指引着复仇的执念,支撑着他没有彻底崩溃。
终于——
嗡!
他体内那道微弱却坚韧的灰色气流,在吞噬了不知多少阴煞寒气后,猛地一震!体积并未膨胀多少,但其核心处,一点更加深邃、更加凝练的灰芒骤然亮起!如同一点浓缩到极致的葬灭星辰!
《葬道经·葬火篇》的运转路径,瞬间变得更加清晰、稳固!一股比之前强大数倍的寂灭掠夺气息,自他体内透发而出!
虽然依旧被“九幽玄锁链”死死压制在体内,无法外放,但君玄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恢复了一丝!对“葬火”的掌控,也更加得心应手!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覆盖的污血冰霜簌簌掉落。那双死寂的眼眸中,灰败的火焰无声燃烧,比玄冰的幽蓝冷光更加刺目。
他看向缠绕在身上的冰冷锁链,又看向四周散发着无尽寒气的玄冰墙壁。
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
那是一个在极致痛苦中淬炼出的、冰冷而狰狞的笑容。
“思过崖…寒狱…”
“好一个…修炼宝地。”
他闭上眼,再次沉入那无边的痛苦与吞噬之中。
冰牢死寂,唯有阴煞寒气无声汇聚,如同百川归海,涌向那冰棺角落中,那具正在痛苦中蜕变、在毁mie中重生的…枯骨。锁链上的符文幽光闪烁,却再也无法彻底禁锢那正在滋生的…葬灭之力。
寒狱之外,青云宗依旧运转。
天枢峰,峰主大殿(暂由赵元坤代管)。
赵元坤端坐在原本属于君玄的、由温润青玉打造的峰主宝座上,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脸色阴沉,盯着下方一名心腹弟子,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你说什么?寒狱的阴煞之气…在向最底层汇聚?”
“是…是的,赵师兄!”那弟子有些惶恐地回禀,“看守寒狱的王长老发现异常,最底层入口处的寒气比往日稀薄了至少三成!而且…而且所有寒气流动的轨迹,都隐隐指向…君玄所在的囚室!”
赵元坤霍然起身,眼中寒光闪烁:“吸纳寒气?那废人已被‘九幽玄锁链’封死,如何能吸纳寒气?!难道那邪火…”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他想起了议事大殿上,张管事那只无声湮灭的手臂,想起了君玄硬抗铁刑长老威压的诡异一幕。
“给我盯死寒狱最底层!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赵元坤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另外…去‘听雨轩’,请苏清雪师妹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是!”弟子领命匆匆而去。
赵元坤缓缓坐回冰冷的玉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眼神明灭不定。
“君玄…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怪物…这思过崖寒狱,就是你的埋骨之地!我赵元坤…绝不会让你再有机会踏出来半步!” 他低声自语,语气森然。
听雨轩,水榭楼台,灵气盎然。
苏清雪凭栏而立,望着下方灵池中游弋的锦鲤,脸上已无当日的惊惶,恢复了往日的清丽,只是那眼底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一名侍女匆匆而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苏清雪秀眉微蹙:“赵元坤?他找我何事?” 她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备水,沐浴更衣。”她淡淡吩咐,转身走向内室,水蓝色的裙摆拂过光洁的地面。
“君玄师兄…你就在那寒狱最底层,好好‘思过’吧。这青云宗的天…早就变了。” 她对着铜镜中那张绝美的容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