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8章 恶犬灯·余恨
黎明未至,天尚未亮,村中此时灯火通明。
血迹从村口一路拖行至斗犬场中央,阿朗和阿墨的身上沾满泥泞、鲜血与伤痕,被人用绳索五花大绑地扔到斗犬场的擂台上。
周围聚集了全村的男女老少,个个目光冷漠,脸上的神情像是在看两个叛徒。
村长面沉如水,站在高台之上,拄着那根拐杖,声音冷硬如铁:“驯犬村不容背叛,阿朗,村中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你这是明知故犯。”
阿朗身为喂犬人的核心人物,知道太多秘密,要是让他传出去,驯犬村就全完了。
他顿了顿,目光犹如铁钉钉在阿朗的身上,字字如刀:“你有叛村之心,不能留。”
阿朗跪在地上,眼神乞求地看着村长,“我错了……我没想泄密……我只是想离开……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放过阿墨吧!”
没有人回应他。
他转头去看他父亲,他站在人群中,看着自己出事的儿子神情依旧淡漠。
“父亲……”阿朗嘴唇颤抖,眼神中有一瞬的期盼,“你说话……求你说句话……”
可男人只是低头不语,像没听见一样,缩进人群背后。
阿朗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莫名觉得好笑,突然觉得这世间真的太荒唐了。
紧接着,又有人把被五花大绑的许川给拖了出来,许川的背上全是鞭痕,显然是被处罚过了。
阿朗倒吸一口气,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梁直冲天灵盖。
许川被扔在地上,咳出一口血,嘴里模模糊糊地喊:“阿朗……”
“许川…你怎么…”阿朗闭了闭眼睛,眼里皆是痛苦和悔恨,“抱歉,是我连累你了,要不是因为我……”
许川笑了笑,“是我主…动帮…你的…说什么连累不连累…”
村长见状冷笑了一声,“两个叛徒,一只恶犬,那就成全你们这份情谊,送你们一起上路。”
他抬手一挥。
铁笼开启,一群已断粮三日的恶犬被放了出来。
它们眼珠猩红,嘴角流涎着口水,疯了一般地朝阿朗他们扑来!
阿朗惊恐地睁大双眼,他看到了犬群里有阎王和血角这两只大名鼎鼎的恶犬,一边剧烈挣扎着想挣开绑住双手的绳索,一边着急地对阿墨说:“跑!阿墨你快跑!”
但阿墨没有跑。
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断和挣开自己身上的绳索,朝着那群恶犬冲了上去。
撕咬声瞬间划破了夜晚的寂静。
“不!”阿朗着急地大喊,许川正费力地帮阿朗解开绳索。
阿墨负伤以一敌六,不停被扑咬、翻滚、撞击,它却始终死死护着阿朗,抱着必死的心在战斗。
阿墨抓紧时机将第一只扑来的恶犬一口咬断喉咙,却也被另一只恶犬扑上来撕咬,脊背被硬生生撕咬开。
瞬间血如喷泉般喷出,滚烫的鲜血洒到阿朗的脸上。
一只只恶犬接二连三地扑上来。
阿墨仍然没有退缩,哪怕前腿已断,脊背被啃咬得体无完肤,它依旧挡在阿朗身前,用尽自己的生命去守护阿朗。
可恶犬的数量终究太多,本就负伤的阿墨再也支撑不住了,阿墨的身体很快就被恶犬撕咬得五马分尸,血染满擂台,它最后再看一眼阿朗,眼里尽是不舍,最后化为一滩肉泥被恶犬吞吃入腹。
目睹这一幕的阿朗目眦欲裂,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喊:“不!阿墨!”
许川的眼眶也红了。
恶犬很快把目标转移到阿朗和许川的身上,他们被扑倒在地,手无寸铁只能任人鱼肉。
阿朗和许川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护住重要部位,但是于事无补,失去铁棒的驯犬师也毫无还手之力。
许川觉得自己当初选择成为驯犬师的自己有点可笑,他疯癫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便落下泪来。
阿朗才是对的,人还不如畜生。
阿朗和许川的腹部和四肢接连被生生撕裂,鲜血狂喷,洒满擂台,整个斗犬场宛如人间地狱。
啃咬声、犬啸声、骨裂声和惨叫声充斥了整个斗犬场。
骨骼被咬断,皮肉被撕裂,阿朗还执着地伸手朝阿墨的方向爬。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极致的怨气几乎快冲破天际,阿朗的眼里只剩下了怨恨。
直到最后一声惨叫被咬断在喉间。
两人一犬最终都成了犬食,浓重的血腥味充斥整个清晨。
那群浑身都是血并且餍足的恶犬被驯犬师赶回了犬舍。
村民不愿意浪费原料,连忙蜂拥而上擂台,捡起一些碎骨,打算做成灯挂在门口驱邪。
天光大亮时,整个擂台像被血洗了一般,只余浓烈的戾气悄然渗入埋在擂台下的阵纹之中。
苏凝被迫亲眼看了这一场恐怖的人间炼狱,饶是见惯生死也忍不住转身呕吐了起来,离洛也听了一夜,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感知到苏凝的异样,连忙摸索着摸上苏凝的背给她顺气。
苏凝如愿以偿地知道了怨怪的心结,以这种惨烈的方式。
***
夜幕低垂,村内死一般的寂静,驯犬村自以为肃清了异端,就能就此天下太平,不曾想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那夜,先是犬舍中传来撕裂天地的嚎叫,紧接着是一声接一声的哀嚎与撕咬声,混杂着人类惊恐的惨叫,像从地狱翻滚出来的兽潮。
翌日清晨,村长发现犬舍血流成河。
村中的主力斗犬全部死亡,残肢断骨遍布犬舍内,皮毛被撕成碎片七零八落散在地上,头骨被高高堆成一座“犬冢”,仿佛在冷冷凝视着当初每一个冷眼旁观的村人。
喂犬人也全部身亡。
几乎全部犬舍内的斗犬都死了,断了驯犬村的所有后路。
村长想起阿朗临死前的诅咒,腿一软直接摔在地上。
但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第二夜,是所有驯犬师的终局。
那些曾持鞭驯化犬的驯犬师都尽数在深夜被咬杀,血肉在夜色中飞溅,骨骼寸断,死状无一不是“五马分尸”,肩膀、四肢、颈骨被生生撕扯,血液溅满犬舍的篱墙,惨叫声响了整整一夜。
整个村子都被厚重的怨气以及未知的危险和恐惧所包围,村民们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往日脸上淡漠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像假面被击碎产生了龟裂的裂痕。
苏凝突然发现祠堂怨气滔天,带着离洛一同前去查看。
苏凝看见那尊诡异神像的座下赫然多了一张纸条,雪白的纸页上血字斑斑,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煽动性。
「命运应该由我们自己主宰,不如——一起挣脱这场枷锁。」
「来,成为自己的主宰。」
苏凝把纸条内容说给离洛听,面色愈发凝重:“有人故意在煽动,让怨气变得更加浓郁。”
“都是在为锁魂阵铺路。”离洛一语道破,想起苏凝说过神像正对着斗犬场,“这尊神像可能不是普通的神像。”
苏凝捏紧了手中的纸条,“那幕后之人会是那只血瞳吗?他借由这个神像在驯犬村内布下锁魂阵操控村民?他如果是提早布下锁魂阵,那么驯犬村这么些年的悲剧恐怕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啊啊啊——”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第三夜的寂静。
惨叫声来自斗犬场。
***
乌云蔽日,一丝月光都透不出来,一轮血色弯月高挂夜空。
夜色下,阿朗与阿墨的魂魄彼此缠绕和融合,最终化作了一个恐怖畸形的怪物。
那是一具身高足有两丈,似人似犬的怪物,面容却不完整,像是由七零八落的血肉和碎骨拼凑而成,一半是血肉模糊的人脸,另一半是早已烂成犬骨森森、残肉垂落的犬貌。
它的脊背裸露,犬牙般的骨节一节节凸起,背后竟生出四条异化的犬腿,像昆虫的附肢一样支撑着他行走,每一步都发出诡异的声响。
它的手变形为犬爪,断裂的绳索挂在身上,他行走之间,血痕斑斑,头顶长出一对怪异的犬耳,周身围绕着浓重的怨气,让这个驯犬村仿佛身处燃烧的炼炉中。
它缓慢地走在村里,吹了一声诡异的口哨,一只只恶犬冤魂从地底冒出,往村民们所居的一间间屋子扑去,下一秒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当初那些冷眼旁观和嘲讽阿朗的人都以同样的方式死去,恶犬咬断了他们的喉咙,皮被撕裂,骨头被硬生生咬断,眼睛被戳破,耳朵被咬掉,四肢被撕裂,血肉被吞噬,鲜血喷洒在大地上,像在用血清洗着这世间的罪恶。
它提着由犬骨做的灯慢慢深入村子。
村里的惨叫声让阿朗的父亲害怕地蜷缩在自家后院,脸上常年带着淡漠的人此刻终于出现了惊慌的神情。
“爹也是没办法啊……”他浑身发抖,低声呢喃。
下一刻,院门被无声地被撞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阿朗父亲的心也一点点地沉下去。
他惊恐地抬头。
怨怪身上六足交错,残躯上满是黏腻的血肉,那双可怖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微弱的烛火照亮那熟悉又可怖的脸。
那是他死去的儿子。
“爹……你怎么能不救我呢……”怨怪喉咙里传出两重声音,阿朗的嗓音又像是犬啸,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千尸堆中吐出的呢喃。
“你不配当父亲…你可以死了…”
阿朗父亲的脖颈像被箍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抬起手,指骨“咔”地一声弯起,尖利的犬爪抓住父亲的脖颈,瞬间将父亲提至半空中,犬爪微微一动扭断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