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2章 恶犬灯··犬祸

怨怪消散,叶夫人和新生儿也恢复了正常,叶闵十分感谢,应诺奉上了“重金”。

苏凝和离洛在叶府住了一晚后,明日一早就出发返回桑城。

两日后,苏凝和离洛回到了桑城。

苏凝靠窗而坐,淡淡的月光照在窗棂上,暖黄的火光映在她姣好的脸上。

此刻苏凝的脑海中满是各种纷乱的画面,有鬼婴哭泣、有冰冷棍击声、有柳氏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有那阴魂不散的锁魂阵和血瞳。

苏凝开始思考自己的身世,她源自哪里,她父母是何许人也,而离洛........真的有表面上看起来的单纯吗?而入灯师又起源何处?为什么她从未遇到过同行?

她的记忆为什么如此零碎?

苏凝并没忘记自己当时看到离洛后脖颈上的那只血瞳。

“阿凝,怎么还不睡?”离洛捧着一杯热茶过来,递给苏凝。

苏凝看着离洛无神的双眼,内心有些复杂,她既相信离洛没有害她之心,却又被那只阴魂不散的血瞳闹得烦躁。

“离洛,你也困了吧,也赶紧睡吧。”苏凝接过茶杯喝完,把杯子递给离洛。

离洛把杯子放到茶几上,闻言回了一声:“好。”

苏凝让离洛率先上了床,自己吹熄烛火后也跟着上了床塌,两人像往常一样同床共枕,却同床异梦。

……

苏凝开始频繁出入桑城的各种藏书楼、道司旧卷阁或者书坊,试图追查“血瞳”与“锁魂阵”的来历。

只可惜只查到了只言片语,据典籍所载,传说血瞳是阎罗的第三只眼,可远程透视所有魂魄,至于更深一处的解释却没下文。

至于“锁魂阵”,传说并非寻常法阵,而是古时阎司专用来“净化恶魂”的魂狱大阵,传言只有阎罗可启,但苏凝知道肯定不止这么简单。

关于锁魂阵和血瞳的消息十分稀少,但苏凝并不打算就此停止追查,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锁魂阵和血瞳脱不开关系,而且这两者同时出现绝对不是巧合。

而这些全都和阎罗有关系。

苏凝打算去往更大的城池,或许能寻到更多的典籍。

……

夜半,月影如钩,窗棂上映着一点冷光。

榻上沉睡的离洛倏地睁开双眼,无神的眼瞳中一层猩红缓缓浮现,那血色宛如浓墨,盘旋着灼烧理智的幽光,直直映进夜色深处。

他的身体一寸寸坐起,动作僵硬,像被厉鬼夺舍了一样,离洛的眉心处的血瞳缓缓睁开,仿佛某个远古的意识借身而至,语声宛如来自九幽深渊——

【她不能知道再多,把关于锁魂阵和血瞳的记忆,全部——抹去。】

离洛眼神空洞,掌心浮现血红色泛着黑气的符印,他无声靠近身旁熟睡的苏凝,抬掌直盖其额心。

可就在指尖即将触及之时,苏凝猛地睁开眼!

她反手一掌格开离洛,整个人翻身而起,指尖轻弹,蓝光大作,把离洛整个人笼罩在了蓝光里。

离洛的身躯一震,眉心的血瞳被蓝光击散,他怔怔了半晌,才迟钝茫然地开口:“……这是怎么了?”

但他未曾发觉,他手腕上渐渐浮现如龟裂一般的黑气纹路,一直蔓延至他的脖颈和脸上,又渐渐消失。

苏凝见状便知离洛完全不知道自己方才是什么情况,那诡异的黑气纹路不知源于何方,离洛看起来完全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照这情形来看该不会是离洛被某个不知名的神秘力量给控制了。

这股神秘力量方才想操控离洛对她做什么呢?

苏凝握住离洛的手腕,灵力渗入仔细探查他体内,可惜一无所获。

藏得可真深,那幕后之人莫不是道行比她高?

疑点重重,苏凝觉得前路茫茫。

“无事,你方才被梦魇住了,抓疼我手腕了。”苏凝暂时不想给离洛制造未知的恐慌,只好安抚道。

离洛一脸茫然,闻言立马握住苏凝的手腕揉了揉,“抱歉,阿凝。”

“无妨,快睡吧。”苏凝抬手替离洛抹去他额头上的冷汗,扶着他重新躺回去。

今日夜无眠。

***

黎城的夜很黑,今夜无月,一丝月光都未洒落在大地上。

陈家的驯犬场位于郊外,四下漆黑,连星光都似被浓雾吞噬。

犬舍的旧木围栏年久腐朽,未被修缮,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犬舍排列成一字,铁链、训练场、喂台都带着铁锈与难闻的腥味。

风穿堂而过,夹杂着一股混合着霉烂犬毛、腐肉与泥土的腐臭,像是从土里翻出还未清理干净的尸骨腐臭味。

空气死沉,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犬舍里的所有狗蜷缩着,眼睛发着诡异的红光,它们全都死死盯着那盏悬在犬舍中央的灯。

那灯是由犬头骨制成,是一颗看起来是由七零八落的骨头凑成的犬头骨,大张着嘴,尖利的牙齿显得犬首看起来十分狰狞,此刻犬嘴骨里的灯芯不知何时已被点燃,灯火不是温暖的橘黄色,而是灰白泛青,像是骨头摩擦出来的磷火。

火焰无风自动,跳动时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像是骨头被敲碎的响动。

犬舍关着狗只的铁笼咯吱咯吱地作响,锁链自行被抽动,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轻轻拉拽。

笼门自己开了。

黑暗中,一只一只“狗”慢慢走了出来。

它们像披着皮毛,脊背高耸,骨骼扭曲,步伐诡异,每走一步,骨节便咯咯作响,一双双赤红可怖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

它们齐齐仰头朝着夜空,发出一道既像哀嚎又像哭声的长鸣,如同为这座吞人地狱打开一扇门。

……

驯犬师陈竹被外头的犬啸声惊醒,睁眼一看,只见屋门被缓缓推开。

“吱——”

桌上未熄的烛火把屋内笼罩在暖黄的烛光中。

门后,一条大狗缓缓迈入屋内,它步伐僵硬诡异,脖子断了似地歪着,一身血泥混着黑得发亮的皮毛,像刚从地狱深渊中爬出。

陈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拿起灯烛往前照去,“阿黑?”

昏暗中,那狗闻声缓缓抬头。

下一秒,陈竹的视线就对上了一张可怖的脸。

那张狗脸……竟长出了人类的五官,五官扭曲像拼贴在犬首之上,眼珠突出、嘴角裂开,咧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锋利牙齿。

皮肉腐烂,眼珠混沌凸出,两颗尖利犬齿从人唇缝隙伸出,粘连着口水与血丝,缓缓滴落在地板上。

陈竹被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一股不寒而栗的恐惧升上他的心头,突然而至的惊恐让他的喉咙像被捏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怪物发出低低的笑声,在夜里显得十分惊悚。

陈竹全身的汗毛瞬间全竖了起来,冷汗渐渐从他额头上流下。

陈竹原本熟睡的儿子陈善忽然睁开眼睛,眼白泛灰、瞳孔收缩,他突然双手抱头发出尖锐怪叫,满脸痛苦。

“别咬了!别咬了!”陈善的四肢突然扭曲弯折了起来,像是被活生生咬断了骨头一样,他发出了凄厉的叫喊声。

陈竹见状慌了起来,连忙走到床边想让儿子平静下来可是无果,而那怪物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此地不宜久留。

犬舍内的犬骨灯发出幽幽青光,映出墙上一个狗头人身的诡影正舔着断指残骨,像是在舔着谁的灵魂。

陈竹十分惊恐,抱着自己已然神智不清的儿子欲逃,却在后门被自己驯养的另一只狗拦住去路,原本温顺的黄犬獠牙暴长,也长了一张人脸,而身后还有那恐怖的怪物。

被前后夹击的陈竹咬牙拿起屋内的一根铁棍,照着现在的情形,这些他驯养的狗已经不会听他的号令了。

陈竹手持铁棍打开黄犬,护着儿子跌跌撞撞冲出屋,身后犬吠人语交错如潮。

黄犬穷追不舍,他手持铁棍回身奋力一击,重重砸中那只黄犬的前肢,脆响一声,黄犬吃痛倒下,着地的脸抬起,竟露出皮肉下粘合的人类眼珠与破碎门牙,眼珠还在动,嘴却在狞笑。

陈竹头皮发麻,拖着儿子踉跄逃跑,来到占地极广的驯犬场。

而眼前的景象——仿若身处地狱。

整座驯犬场变得血雨腥风,尸横遍地,那群往日听话的犬只此刻全身抽搐变异,骨骼变形、脊背凸起,口中长满犬牙和人牙混排的狰狞獠牙,脸皮剥落,一半是人脸一半是犬,是犬是人都分不清了。

它们不再乖顺,逮着逃窜的下人疯狂地撕咬,惨叫声充斥在驯犬场内。

陈竹见到眼前这一幕惊惶后退,双脚重重地踩在地上,脚底却发出“咔吧”一声,他低头,才发现整块地面早已不是泥土,而是密密麻麻的犬骨与人骨混合参杂而成的血泥,骨骼上还残留着咬痕的痕迹。

下人们被犬群扑倒,咬住了喉咙不放,尖利的犬牙划破动脉,喷出的血柱足有三尺高,尸体被拖入角落,犬群将他们的脸皮一寸寸刮下、撕咬、吞噬,嘴里还发出怪异的笑声。

地面逐渐被鲜血覆盖,淌过犬舍的板砖,沿着沟槽蜿蜒流向陈竹站着的地方。

整座训犬场内犹如人间炼狱,血腥气扑面而来。

陈竹浑身发抖,眼见那怪物朝自己慢慢踱步而来,凭着求生的本能发疯似地抱着儿子冲出驯犬场。

他不敢回头,拼命往前跑,跑出了几里远。

天就快亮了,那穷追不舍的怪物突然停下了追逐的脚步,它抬头看了看天空,随即它那双半人半兽的眼睛深深地看着陈竹,随后身影渐渐消失在原地。

剧烈的心跳让陈竹有点呼吸不畅,他终于脱力倒在地上,儿子还在昏睡中,他在昏迷前迷迷糊糊地看见儿子的脸被分裂成了半人半犬的模样。

一声犬啸划破了寂静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