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章 白骨灯·祭灯
夜深,阿慈与小青被隔离至灯楼内,看守的哑婢不眠不休地守着楼口。
两人肩并肩坐着,紧握着彼此的手。
窗外的灯火晃动,像是有无数双苍白的手随时破窗而入,把她们的灵魂抓去。
“若真要死,”小青低声说,“我也要和你一起。”
阿慈没有说话,眼中尽是倔强与不甘。
空荡的底楼黑不见底,安静地仿佛能听到从深渊传来一声细微的啼哭。
她知道,她们还有三日可活。
她不能坐以待毙。
……
验骨那日,苏凝和离洛并没有出手干预,因为他们深知这是过往,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
阿慈和小青的父母对于她们被选为祭品而感到非常荣幸,见她们不配合还开口教训,“你们应该感到荣幸能够为村子贡献,让你们死得有价值。”
阿慈脸色灰败,眼里已经对父母没有抱任何期待,反而是小青气不过,大声控诉,“你们不配为人父母!天底下竟有这种不顾孩子死活的父母!”
接着小青就被扇了一巴掌,小青朝他们啐了一口血,一脸癫狂,“你们会遭报应的!哈哈哈哈哈!”
两位少女就这样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灯楼里。
那日之后,整个村子像被一张看不见的蛛网给罩住了。
白天村人照旧上山砍柴、下田种地,夜里却悄然点起一盏盏青白的灯火,自家门前插三支符签,一律不许外出。
仿佛从那一刻起,整个村落成了某种“供灯场”,而那些灯火,便是祭祀开始的引子。
………
灯祭将近,整个村子陷入诡异的寂静。
天灰地哑,连鸟雀也不知何时绝了声。
灯楼高耸入云,如骨柱穿天,楼体泛黄,燃着终年不熄的灯火。
灯楼脚下,有一棵被烧焦的老槐树,斜斜倒着,枝头还吊着一盏诡异骨灯。
一盏灯,照着无数不甘的魂;一座楼,埋葬了多少人。
灯楼是座充满腐朽的木楼,外观不起眼,却有三层,高墙厚瓦,门窗皆无,仅有顶楼可引天光。
楼内幽暗潮湿,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终年不散,混着干枯的骨粉。
墙上绘有古老壁画,褪色斑驳,却仍可看出人们跪拜灯火的图景。
灯火正中央,是一盏以白骨为架、以发丝为芯的诡灯,而跪拜者全都低首断颈,像是被强行按入祭坛之中。
传说这里是“灯神”的神居。
“阿慈姐.....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
阿慈紧紧握住她的手,“别怕,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
灯楼大门封有符篆,由骨婆亲手所画,里头的人不得踏出半步。
每晚有哑奴送来食水,个个表情麻木,眼神空洞,而这些食水都被下了软筋散,只有在灯祭前的最后一天才会是正常的食水,以此保证祭品处于良好的状态。
夜深时,阿慈常常听见墙里传来“叮咚”的响声,像有人在用骨头敲击铜壶。
小青睡不安稳,总是梦到自己那些再也没回来的阿兄阿姐。
终于,到了灯祭前的最后一天。
骨婆将于夜半动手制灯。
恢复力气的阿慈在黑夜中低声唤醒小青。
“小青,我们走。”
小青瞪大眼睛,“你说……逃?可门外……”
“我知道门被封了,”阿慈咬牙,“但是我们总得上顶楼看看有没有生门。”
两人相互搀扶着彼此,阿慈扯下其中一盏骨灯,利用灯火照明。
阿慈和小青跌跌撞撞地从底楼上到二楼,二楼依旧昏暗,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扇上锁的门,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阿慈看着密封的环境,也不打算浪费时间逗留,直接牵着小青上顶楼。
不同于底楼和二楼的昏暗,顶楼却灯火通明。
空旷的楼中央悬挂着一盏巨大的骨灯。
骨灯高近两丈,通体由人骨拼接而成,脊椎为柱,肋骨为簧,颅骨缀边,指骨垂坠如风铃,随风轻轻晃动,竟发出细碎诡谲的脆响,宛如怨灵在低语。
阿慈和小青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盏骨灯,恐惧渐渐上升至她们眼中,这么大的骨灯,得牺牲多少人才能制成。
密封的空间里,骨灯微微摇晃起来,无风自动。
阿慈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她捏了捏小青的手背安抚她,强制自己镇静下来思考。
突然,她好像看见骨灯中央闪过一丝光芒。
阿慈灵光一闪,她抿了抿唇,拖着颤抖的脚一步步靠近骨灯。
“阿慈姐,你干嘛去!”小青察觉到阿慈的动作,吓得拉住她。
阿慈拍了拍小青的手背,“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两人一步步靠近那盏骨灯,阿慈凑近观察,竟然发现骨灯中央是有风吹进来的!
阿慈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绕到骨灯后方,她伸手摸索着冰冷的墙瓦。
她抬手敲了敲,惊喜地发现墙后是空心的。
阿慈用手指不停地撬松空墙的板缝,直到双手鲜血淋漓,才终于成功撬开墙板。
外头自由的空气灌进来,仿佛是生的希望。
小青的大眼睛里满是惊喜,“阿慈姐!我们有救了!”
“快走!”阿慈率先爬入黑漆漆的地道。
两人顺着湿滑的地道逃出了灯楼。
***
月黑风急,山路陡峭。
她们几乎是摔着滚下来的。
她们看见前方有一条可能可以通往外界的小径,阿慈拉着小青往前奔。
谁知下一秒一道阴影挡住了她们。
“真是不知死活。”
骨婆披着青灰色的披风站在黑夜中,手持骨灯权杖,悄无声息地逼近。
“快跑!”阿慈立刻把小青推走,自己则留下来拖延住骨婆替小青争取逃生的机会。
“祭前逃跑,该罚。”
骨婆语气轻缓,握住权杖的手动了动,权杖上挂着的铃铛骨灯微微一晃。
咣啷——
阿慈感觉自己的头颅像被人暴击了一样,灵魂跟着激荡,仿佛就快被抽离,随即失去了意识。
“阿慈姐!”
……
灯楼二楼,青铜灯沿墙列阵,灯火如豆。
阿慈和小青被铁链悬挂在半空中,赤裸地暴露在这间冰冷的石室中,身下是凹陷的血槽,早已凝结出暗黑的瘀痕。
“别怕,剥的时候快,很快就不痛了,但你们私自潜逃,就该给灯神赔罪。”骨婆的嗓音干涩而轻柔,像一个珍惜孩子的母亲,却无端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她缓慢擦拭着镶银的骨刀,刀刃极薄,在灯火下泛出冷白的光。
她走到阿慈面前,抬手抚了抚她发丝,像爱怜,又像在挑选材料。
阿慈浑身剧烈颤抖着,嘴唇已被咬破,她怨恨地瞪着骨婆。
终究还是没能带着小青逃脱,她对不起她。
一旁的小青脸色死白,全身上下都布满冷汗,她颤着声音吼道,“你别碰阿慈姐!”
“对不起,小青,还是没能带你逃出去。”眼泪从阿慈的眼中滑落。
“好一对好姐妹。”
下一秒,骨婆握着刀猛地刺入阿慈瞪着她的眼球,血液顿时喷洒至她苍老的脸上,配上她那浑浊的眼眸,显得尤为可怖。
“啊啊啊啊啊啊——”阿慈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晚的寂静。
滚烫的鲜血喷射到小青的脸上,她愣愣地看着痛苦惨叫的阿慈,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挣扎着大叫,“不要!”
骨婆抽出刀,刀刃划至锁骨与肩膀之间的皮肉,划下一道干净的切口。
肉与皮被分离时发出撕拉声,像有人在慢慢剥一层层浸水的纸张。
“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封闭的石室内回荡,带着痛苦与绝望,唤不回任何怜悯。
血液如泉眼般从裂口喷出,顺着阿慈的胸膛流入底下的血槽,血槽中的血液渐渐被填满溢出,最后缓缓流至地面隐蔽的阵法凹陷中。
“我阿慈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放过你!”空气中回荡着阿慈临死前不甘的话语。
骨婆充耳不闻,娴熟地用刀勾住皮的边缘,像剥一层布,缓慢地将整块皮肤撕离身体,直到露出皮下斑驳红白的肌肉和跳动的血管。
她握刀插入皮肉中,摸到肋骨后利落地割断,把骨头完整地剖出来。
“你乱动就会割断筋腱,那可就不美了。”骨婆淡淡说道。
此刻的阿慈已然成为了一滩血肉,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美丽的少女。
接着她的目光又转向了旁边泪流满面的小青身上。
小青瘫软在铁架上,她眼睁睁地看着阿慈被一寸一寸剥开皮肉,指甲早已抠破手心,她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她发出细微的呜咽,像垂死之人的喃喃低语。
“别怕,小姑娘。”骨婆走近她,拿出新的骨刃,“你会成为一盏好灯的。”
第一刀从腹部划开。
小青的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抽搐起来,腹腔猛然收紧,鲜血与肠液同时喷溅出来。
“啊啊啊啊啊——”小青仰天惨叫,眼睛里渐渐流下血泪,她执着地看着那滩血肉模糊,“阿慈姐……”
“我们……说好……一起逃……出去的……”
骨婆灵巧地避开腥热飞溅,神色未改,只用镊子拨开薄膜,慢慢挑出脊椎。
“这根骨头够直,够白,做灯柱刚好。”
骨婆嘴角微勾,一边说着,一边将剖开的胸腔撑开,用特制的小锯子将肋骨一根一根割下。
每割下一根,小青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哭嚎,直到声带撕裂、喉咙溢血。
“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很快,两个少女的身体皆变得支离破碎,只剩下内脏与骨头分离的空壳。
骨婆用火盆烧去多余血肉,只留下洗净的骨头,泡入秘制灯油中。
“灯该亮了。”她喃喃道。
而空气里仍残留着少女临死前的哭喊与不甘,宛如一道撕不开的冤魂诅咒,怨气缠绕在每一根骨头、每一缕灯火之上。
赶过来的苏凝就这样目睹了全过程。
新制成的骨灯十分漂亮,晶莹剔透,周身散发的黑气却越来越浓郁。
血槽之下,被血浸染的复杂阵纹悄然亮起,幽红的符纹交织成一座锁魂阵法,犹如深渊中张开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