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3章 追击

宋威眼看着曹州城中无黄巢的一兵一卒。

他这时略微有些不解。

为何黄巢会果断放弃曹州这个起家的后方之地,意图南下?

不过思考顷刻后,他觉得不管义军如何决策,他都要尾追不停。

于是他马上便下令让齐克让带兵南下追击义军。

接着宋威的目光死死钉在空荡荡的曹州城楼上。

那面曾经飘着“冲天大将军”字样的破旗,踪迹全无。

城头只有几根光秃秃的旗杆,在初春的寒风中寂寥地摇晃。

城墙下,城门洞开,像一张无声嘲弄的巨口。

里面确实空了。

连一个像样的守卒影子都看不到。

这反常的死寂,比千军万马的喧嚣更让他心头压上一块巨石。

黄巢,那狡诈如狐的私盐贩子,他起家的老巢,就这么轻易地舍了?

宋威浓眉紧锁,指关节因用力握着剑柄而微微发白。

曹州是根基,是粮仓,是人心所向之处。

黄巢在此经营多年,根基盘错。

放弃此地,无异于自断臂膀。

按理,黄巢更该龟缩老巢,舔舐伤口,收拢人心。

可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倾巢而出,扑向南方?

南方……宋威的思绪飞快转动。

淮南?

江南?

那里是朝廷的财赋重地,但也驻有重兵。

高骈坐镇淮南,兵精粮足,绝非易与之辈。

黄巢是疯了,还是另有所图?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宋威的脊背。

黄巢此人,行事向来诡谲难测,每每于绝境中觅得生机。

他放弃曹州,必有深意。

是诱敌深入?

是声东击西?

还是……他掌握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南方情报?

宋威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冷静。

不管黄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管他意图南下是真是假!

自己奉皇命剿贼,职责就是咬住他!

追上去!

绝不能让他跳出兖海、平卢的势力范围。

绝不能让他从容流窜,祸乱他处。

尤其是富庶的南方。

一旦让他在江淮站稳脚跟,后果不堪设想。

朝廷的漕运命脉就在那里。

“齐克让!”宋威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打破了城下的死寂。

他猛地转身,甲叶铿锵作响。

亲兵将领齐克让立刻抱拳上前:“末将在!”

宋威的手指向南方,仿佛要刺穿那迷蒙的地平线。

“贼酋黄巢,裹挟流寇,弃巢南窜!”

“其心叵测,其行可诛!”

“着你率本部精骑三千,并步卒五千,即刻拔营!”

“给我追!”

“死死咬住他的尾巴!”

“探明其主力动向,沿途袭扰,迟滞其行!”

“勿使其有片刻喘息之机!”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紧紧盯着齐克让。

“记住!”

“穷追不舍!”

“但亦不可孤军冒进,中其埋伏!”

“遇有异动,速速回报!”

“本帅亲率大军随后便至!”

“务必将这祸根,阻截于淮水之北!”

齐克让面容刚毅,眼神沉稳,沉声应道:“末将遵命!定不负大帅重托!”

他深知此任艰巨。

黄巢以流动作战闻名,其部行动飘忽,耐力惊人。

追击,如同在迷雾中猎杀狡狐。

稍有不慎,猎手便会反成猎物。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

军令如山。

他猛地一挥手,厉声喝道:“前军听令!上马!目标——南!”

“追!”

号角声撕裂了曹州城外的宁静。

呜呜咽咽,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早已待命的数千唐军精锐,闻令而动。

战马的嘶鸣此起彼伏。

蹄铁敲击着冻硬的土地,发出沉闷的雷声。

烟尘,如同一条黄色的土龙,骤然在城郊腾起。

齐克让一马当先,冲在队伍的最前列。

他的披风在疾驰中猎猎作响,像一面冲锋的旗帜。

身后,三千铁骑汇成一股奔腾的洪流。

步卒紧随其后,迈开双腿,奋力奔跑,扬起漫天尘埃。

沉重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粗重的喘息声,交织成一片。

这支追兵,带着宋威的严令,带着朝廷的期望,更带着对未知前路的警惕,向着南方那片未知的土地,滚滚而去。

他们沿着官道,沿着乡间小路,沿着一切可能留下大军经过痕迹的道路疾行。

宋威勒马立于一个小土坡上,目送着烟尘远去。

他的脸色依旧凝重。

齐克让是员悍将,沉稳可靠。

但他面对的,是搅动天下风云的黄巢。

黄巢的“避实击虚”,绝非浪得虚名。

他放弃曹州,绝不会是简单的溃逃。

南下,必然有其不得不为的理由,或者……致命的陷阱。

宋威望着南方灰蒙蒙的天空。

铅云低垂,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必须尽快行动。

“传令!”宋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全军拔营!”

“辎重轻装简从,只带五日干粮!”

“目标——接应齐克让部,围剿黄巢主力!”

“急行军!”

“快!”

整个唐军大营瞬间沸腾起来。

士兵们迅速收起营帐,装运粮草,整理兵器。

车马辚辚,人声鼎沸。

一股肃杀的气氛笼罩着营地。

宋威的中军大纛,也缓缓移动,指向南方。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将主力压上。

不给黄巢任何从容布置、施展诡计的空间。

就在宋威大军开拔的同时。

南方,距离曹州约二百里的一片丘陵洼地。

这里地势复杂,河汊纵横,大片半枯的芦苇荡在寒风中起伏,发出沙沙的呜咽。

一支庞大的、沉默的队伍,正悄无声息地潜行其中。

没有旗帜,没有喧哗。

只有脚步踩在湿泥和枯草上的轻微声响。

无数双草鞋、破布鞋,甚至是赤脚,在泥泞中跋涉。

队伍中多是衣衫褴褛的流民,夹杂着一些神情剽悍、手持简陋武器的汉子。

他们的脸上刻着风霜和饥饿,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团压抑的火。

这正是黄巢的主力!

他们并未如宋威想象的那样全力奔逃。

而是利用复杂地形和熟悉路径,巧妙地隐藏了行踪。

队伍的核心,一匹瘦高的黄骠马上。

端坐着一个身材不高,却异常精悍的中年男子。

他面皮微黄,颧骨略高,一双细长的眼睛开合之间,精光四射,如同潜伏的猛兽。

正是令朝廷闻风丧胆的冲天大将军——黄巢。

他穿着普通的皮甲,外面罩着一件半旧的葛布袍子,毫不起眼。

但他的存在,就是这支流民大军的灵魂。

一个亲兵队长压低声音,从前方快步跑来,单膝跪地:“禀大将军!后方探马回报!”

黄巢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落在亲兵脸上,平静无波:“讲。”

“宋威已派大将齐克让率数千精骑并步卒,正沿官道向南急追!”

“距我军后卫,不足百里!”

“宋威亲率主力大军,也已拔营,紧随其后!”

亲兵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黄巢闻言,嘴角却缓缓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洞悉一切的算计和一丝残酷的玩味。

“哼。”

他轻轻哼了一声,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宋威这老匹夫,果然按捺不住了。”

“追得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