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坠渊

“谢”字的尾音,像一片枯叶,在刑台冰冷的空气里打着旋儿。

林岳脸上悲悯的褶子更深了,眼中却掠过一丝毒蛇锁定猎物般的寒光。他那只“搀扶”的手,在陈绝后背看似轻轻一托,充满了同门情谊。然而,就在这温情的掩盖下,他的脚尖,如同潜行于阴影中的蝎尾,无声无息地抵在了陈绝后腰的命门穴上!

那一点凝聚的暗劲,阴毒到了极致。它不是刚猛爆裂的冲击,而是粘稠、冰冷、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穿透力。就像一条淬了万年寒毒的冰蛇,瞬间钻透了陈绝本就脆弱不堪、被丹田爆碎冲击得支离破碎的脊椎,直捣内腑深处最柔软的核心!

“噗——!”

陈绝弓着的身体猛地一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从内部狠狠砸中!一大口混杂着破碎内脏和凝固血块的黑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涌而出,浓烈的腥气瞬间弥漫开来。他眼前的世界彻底被翻滚的血红和刺目的黑暗撕裂、吞噬,连赵坤那张狞笑的脸和林岳伪善的表情都碎成了模糊的色块。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呼,那残破的躯壳便失去了所有支撑,像一件被彻底抛弃、砸碎的破烂玩偶,被林岳脚尖那股阴毒的力量狠狠甩飞出去!

风声在耳边骤然变得凄厉!视野天旋地转,冰冷的刑台边缘在血红的模糊中急速放大,然后——是令人心脏骤停的、无边无际的空旷!身体骤然失重,向着下方那翻滚不息、浓稠如墨的深渊煞气直坠!

“师弟——!!”林岳那撕心裂肺、充满了“惊愕”与“悲痛”的呼喊,如同炸雷般在刑台上空响起,精准地盖过了陈绝身体撕裂空气的微弱呼啸。他踉跄着扑到刑台边缘,身体前倾,手臂极力伸出,五指徒劳地在虚空中抓挠,脸上是足以乱真的、痛失手足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眼角甚至恰到好处地挤出了几点“悲恸”的泪光。“你怎么这么傻!师兄只是想拉你一把啊!”这声悲呼,将他伪善的戏码推到了顶点。

“林师兄!当心啊!”有弟子惊呼。

“唉!林师兄太仁义了,为了这种败类……”

“呸!死得好!摔下去正好喂了下面的煞魂,省得脏了赵长老的手!”

“就是!活该!偷东西的贼,就该是这个下场!”

弟子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和咒骂,清晰地穿透呼啸的风声,如同冰锥般刺入陈绝急速下坠、濒临涣散的意识里。那虚伪的惋惜,那快意的唾骂,交织成一张冰冷的网,将他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温度绞得粉碎。

下坠!无休止的下坠!

下方,是翻滚咆哮、漆黑如最深沉噩梦的煞气之海!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又似亿万怨毒灵魂凝聚成的粘稠沼泽,散发出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阴寒与腐朽。隐隐约约,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孔在煞气中沉浮、尖啸,那是被投入诛仙台、受尽万煞蚀骨磨魂之苦的亡魂!它们贪婪地嗅着新鲜血肉和破碎灵魂的气息,等待着将坠入者拖入永恒的折磨。

“要死了么…”一个念头浮起,随即被更汹涌的恨意和强烈的不甘淹没,“不!我不甘心!林岳!赵坤!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杂碎!我陈绝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恨到极致,眼角崩裂。两行滚烫的血泪混着心底最深的怨毒与不甘,涌了出来,滑过冰冷的脸颊。

啪嗒。

一滴血泪,正正滴落在他胸前那块紧贴皮肉的黑石吊坠上。

嗡——!

吊坠猛地一震!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霸道、仿佛来自九幽最深处的气息瞬间爆发!那滴血泪如同被活物吞噬般,瞬间消失无踪。黯淡无光的黑石表面,骤然亮起无数道细密如蛛网、深邃如星空的暗金色纹路!

轰!

陈绝破碎的身体猛地一震!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信息洪流,携带着毁天灭地的意志,狠狠撞入他濒临溃散的识海!

【天行有常,万物刍狗!道若不公,噬之何妨!】

【噬道铸基,逆命伐天!以尔之血恨,祭吾之始源!】

冰冷、古老、充满无尽戾气的咆哮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与此同时,诛仙台深渊中弥漫了万古的、足以消融金铁的恐怖煞气,仿佛受到了致命的吸引,疯狂地朝他涌来!然而,这些能瞬间将筑基修士腐蚀成白骨的煞气,刚一接触陈绝体表那层骤然亮起的暗金光晕,就如同百川归海,被那黑石吊坠鲸吞般吸了进去!

吊坠越来越烫,仿佛一颗燃烧的小太阳,紧贴着他的心口。那股冰冷霸道的洪流,裹挟着吞噬而来的磅礴煞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目标直指他刚刚被彻底粉碎的丹田位置!

“呃啊啊啊——!”

比丹田破碎更恐怖百倍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亿万只带着锯齿的毒虫,正疯狂地啃噬、撕咬着他丹田处的每一寸血肉、每一块碎片,然后在那片虚无的废墟上,强行用烧红的烙铁,重新铸造着什么!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破布袋,被无形的巨力反复揉捏、捶打。骨头在呻吟,血肉在哀嚎,灵魂在撕裂的边缘尖叫。唯有胸口的黑石,如同定海神针,散发着冰冷而暴虐的吸力,疯狂吞噬着深渊的煞气,也吞噬着他的痛苦,转化为更狂暴的铸造之力。

坠落的罡风依旧呼啸,但陈绝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与那古老咆哮的冲刷下,反而被强行凝聚、点燃!

一丝微弱却无比顽强的意念,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烛火,在剧痛的深渊里摇曳升起:活!活下去!撕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