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6章 被选进长生宫的都是死人
他说:
“这是宋瑶芝的命,她在年轻时许下渡三千阴魂的承诺,你是三千阴魂之外的变数。
不过,你也无需太自责,你是她在人间唯一的牵挂,就算不给你画那张鬼符,她也活不了多久。”
“为什么……”我伤心哽咽。
他深深瞧了我一阵,道:“你或许,从未明白你外婆想要什么。”
外婆想要什么……
打我记事时起,外婆就是整个阴苗族人心中的活神仙,她只会问别人想要什么,却从没人问过她想要什么。
是啊,连我也不晓得,外婆想要什么。
我失落地看着月亮,疲倦地眨了眨干涩双眼。
过了良久,我下意识歪头倚在男人的肩上……
“蛇王大人……”
“本尊,名唤青漓。”
“那我能直接喊你名字吗?”
“你说呢?”
“……”
我低头,困乏地打了个哈欠,胆大用手指勾起他胸前一缕银发。
泛着银光的发丝在朦胧月影下显得格外温柔,宛若一泓流淌的月华……
“你的头发,是生来就这样吗?”
“……嗯。”
“还挺好看。”
他沉沉叹息:“你想睡,便睡吧。”
“可是我还想吹风……”
“等你睡着,本尊带你回去。”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我安心闭上眼,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我已经接连好几夜没有睡踏实,今晚好不容易早早有了困意,虽然被锁在长生宫,但好在蛇王大人出来了。
有他在,那就辛苦他老人家帮忙望个风,我先睡为敬!
农历四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所幸我们生活在山脚下,正是夜风不温不凉的时节。
我歪头倚在他肩上,没几分钟就困倦地睡着了过去。
睡醒之前我其实有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但睡着后,我的脑子就不听使唤了。
双手不自觉抱住他胳膊,情不自禁地往他身上蹭。
总觉得,他衣上的莲花香,我好像,早就很熟悉了……
我靠在他怀里,睡得头重脚轻,脑中记忆杂乱。
有一瞬,突然觉得,他是我很亲的人……
我们认识了很久很久。
双手不安分地攀上了他的脖子,我脑中晕天转地的,总感觉自己好像要从高处摔下去了——
“阿漓……”
被我紧紧搂住的男人喉结滚了下,呼吸一沉。
片刻后,温柔将我抱进怀里,放在他的膝上——
一个清凉的吻,落在我的眉心。
“本尊被千刀万剐后,是你,亲手一块一块,拼全了本尊的蛇骨。”
“本尊好不容易才认清自己的心,你却、忘了本尊。”
——
深夜,凉飕飕的风吹进我们落脚的小屋。
银杏趴在桌子上难受地裹紧身上衣物,不自在的砸吧砸吧嘴,哼唧两声。
我疲倦地往身边人怀里挤了挤,搓搓汗毛竖起的胳膊……
忽有旋风扫进来,吹得房内旧纱幔摇晃翻飞,破木窗哐当击打着窗框——
屋内的躁动异响吵醒了昏睡的我们。
银杏迷迷糊糊睁眼爬起身,我也头重脚轻的握住蛇王大人胳膊,从他怀里出来……
揉揉朦胧双眼,忽然发现,屋里起雾了。
不对,应该是长生宫起雾了。
屋里地面萦起的薄雾是从门外飘过来的……
寒冷刺骨的夜风吹得我很快便头脑清醒了,我伸手捞过被扔在另一张破旧条案上的外衣,老实把层层厚重外袍又给穿了上。
分了一件最厚实的外衣给银杏披在肩上,银杏拢紧红色外袍的衣领,眯着眼睛不解的看向外面漆黑沉重的夜幕,不耐烦的抱怨:
“大晚上的,怎么又起阴风了,那些玉女的鬼魂真是不安分!蛇王大人还在这呢,她们就敢折腾。”
我瞧了一阵门外摇晃的树影,穿好外衣大步往门口走去:“我出门瞧瞧。”
银杏愣了愣,不放心的追上来:“等我,我也去!”
刚迈出门,我就看见长生宫几座神殿檐下的破旧红灯笼竟全都亮了起来。
可,那些灯笼里分明没有装灯烛!
长生宫除了每年四月二十六会打开一次,其余时间都是用铁链栓门上了重锁。
长生宫不像娘娘庙,日日都有香火,更没有守门人打扫庭院,常年都处于荒废的状态。
连檐下那一排排红灯笼上都落了厚厚一层积灰,不少灯笼上罩着的红纱都已经被风雨吹破腐蚀,烂了大半!
根本不可能有人为灯笼换灯烛,添灯油。
排排诡异的红灯在阴风里来回摇晃,洒在地面的橘红光影忽明忽灭。
庭前落叶被飓风高高卷起,满院乱飞,阴风呼啸,树叶沙沙……
银杏赶过来拉住我的手,我正要往院子里走,耳畔却隐隐传来丝丝女人的啼哭呜咽声——
猎猎北风里,女子哭声颤颤巍巍、断断续续,听起来,凄惨悲凉……令人毛骨悚然。
“银杏,你听见了吗?”我提心吊胆地问身边女孩。
银杏立即重重点头,神情凝重道:“像是从玉女殿传出来的。”
是那些亡魂在哭吗……
“我们去瞧瞧。”我拽上银杏直奔长生殿后方的玉女殿。
可路过一处荒草堆时,我忽看见草堆动了下,里面还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我不禁牵着银杏停步,好奇地望着偏殿墙角堆放的半人高草垛。
蹑手蹑脚地走近那堆草,我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门眼……
不确定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树枝。
我伸手把树枝插进了草垛里,猛地把上层的荒草挑开——
“啊——鬼鬼鬼、鬼啊!”里面倏地传出一道少年的嘶吼声。
他突然惊叫,差些把我和银杏的小魂都给吓掉了!
“哎呦我的妈!”银杏一个激灵抱住我,被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少年吓得疯狂拍胸脯大口喘气。
躲在草垛里的少年也慌里慌张手脚并用弯腰爬了出来,手伸进腰间斜跨的布袋,掏出一把不明粉末就朝我和银杏洒了过来——
“冤魂厉鬼,去死吧!”
不过,粉末洒在我二人身上,却没有给我和银杏造成任何伤害。
只是扬了银杏一脸,害银杏嘴巴里都灌进了粉末……
“呸!什么东西啊这是,又酸又苦!”银杏胡乱用手抹脸。
我低头闻了下落在银杏肩上的淡蓝色粉末,皱紧眉头,赶在那小少年拔腿跑远前急忙道:
“这是辟邪驱鬼的阴蛊粉!我们不是鬼,你是谁家孩子,怎么进长生宫的?”
他用来对付我们的阴蛊粉,很厉害。
根本不是普通族人能炼出来的东西……
仓皇逃命的小少年步子一顿,随即意外地回头,看向我们,不放心地开口确认:“你、你们是人?真不是鬼?”
我轻声说:“是鬼早就被你的阴蛊粉烧成渣了。”
小少年哽住,犹豫片刻,从口袋里掏出火折子。
打开火折子的木盖,往火芯用力吹了口气。
明亮的火舌顿时冒了起来。
小少年拿着火折子往回走,三步并两步地迈到我跟前,瞪着一双圆溜溜的黝黑大眼睛上下打量我与银杏……
他主动靠近,我才有机会看清小少年的正脸。
小少年瞧起来年龄只有十二三岁,个头大约一米五。
面庞稚嫩清秀,浓眉大眼,眸光深邃。
身上穿着破旧的黑道袍,蓄了长发,浑身脏兮兮的,脸颊上还抹了两把锅底灰……
脚上穿着粗编的草鞋,及肩墨发凌乱得炸成鸡窝。
瞧着,像只炸了毛的小哈巴狗。
小少年打量完,放下防备好奇问:“你俩又是谁?”幽暗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你怎么穿成这样,跟个女鬼似的。”
我无奈干笑笑:“这座长生宫,里面本来就全是鬼……我俩是被人锁进来的,你呢?”
小少年低头颓废咕哝:“我是来找人的。”
银杏擦干净脸上的阴蛊粉,狐疑追问:“你来这个鬼地方找什么人?这里除了咱们三,还有别的活人吗?”
小少年委屈叹气:“我……来找我的姐姐。我姐姐,是白蝴蝶。”
“白蝴蝶?”
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银杏恍然大悟,激动道:“白蝴蝶,是去年进长生宫的玉女!你是白蝴蝶那个走丢的弟弟?!”
……
我与银杏带少年重新回到落脚的小屋子时,蛇王大人已经不在屋内了。
银杏把晚上烤的红薯拿出来分给他一个,他接过红薯就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小少年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银杏分他食物,他就解下腰间的水袋送给我们:
“呐,这里是我进来之前在外面灌的井水,你们不嫌弃就直接喝吧,嫌弃的话,自己找杯子或者树叶倒着喝。”
银杏不客气的接过水囊,如释重负地舒口气:“现在有水喝就已经不错了,嫌弃什么啊!我们不对口,往嘴里灌一些解解渴就行。”
说着,银杏举起水囊,张嘴灌了一口。
随后又晃了晃我胳膊,来给我喝一口。
我张开嘴,她拿着水囊朝我嘴里倒了一点。
清冽冰凉的井水顺着喉咙滑下食道进入胃腹,干涩的嗓门眼总算好受许多。
我与银杏喝了他几口水,缓过气后,银杏把水囊拧紧,还给了少年。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进来的?”银杏好奇探究。
少年啃着红薯,猛咽下嘴里鼓鼓囊囊的食物,瞪着一双黝黑清亮的大眼睛,激动抱怨:“我今天、啊不对,应该是昨天。大早晨我就进来了,翻墙进来的。”
银杏试着提示他:“你姐姐……是去年的玉女,你知不知道被选为玉女的前提是什么?”
少年一顿,低头捧着红薯闷声说:“长得好看,八字好。”
银杏哽了哽,偏头同我相视一眼,于心不忍道:
“还有……被选进长生宫的玉女,除了某些特定情况外,都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