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7章 外婆供奉的家神

东方华桑大帝这个名号我没有听过,但、镇山龙君我却十分熟悉!

九黎山的镇山龙君乃是整个苗域都信奉的镇山帝君。

亦是三千里苗域唯一的山神,掌管三千里苗域十方山脉的神帝。

原来外婆供奉的家神竟是他……

我幼时,常听村里的老人家讲起这位神明。

九黎山是整个苗域最高最险,亦是最深的一片山脉。

镇山龙君的主神庙就位于九黎山的曜华峰上,在娘娘庙没有出现在九黎山上之前,苗域一带都是仅信奉这一位神明的。

只是后来娘娘庙一夜之间落建于九黎山,族人们发现拜娘娘庙更灵验,这才导致曜华峰上的镇山龙君庙日渐无人问津,香火稀少。

不过虽然族人们去镇山龙君庙上香的次数少了,可逢上年节,或是赶上什么邪门事,比如哪家有人被山里精怪野仙家缠上了,还是有族人会去龙君庙上香祈求龙君保佑,请龙君消灾解难。

而且,现在只是阴苗族信奉神娘娘的多,外面的阳苗族依旧更信奉镇山龙君。

镇山龙君庙在苗域一带比娘娘庙存在的早多了,严谨说,山上的神娘娘庙只是座不知真实身份的野神庙,可镇山龙君庙,却是正统神庙。

即便龙君庙现在香火不旺盛,镇山龙君在整个苗域的族人心中,也还是有着不可替代的沉重分量。

我彻底撩起神龛外的黑纱,将薄纱堆放在神龛顶端的祥云木雕上。

镇山龙君的牌位后,伫立着一尊八十公分高的木质神像,神像刷了黑漆,广袖神袍翩翩生动。

墨发过腰,龙冠高束,身形高大,长身玉立。

神像端正挺立于神龛内,一手附在身后,一手于身前持着笏板。

山神神像的脸上罩着一副龙首面具,可能是因为没人见过镇山龙君的真容,所以神像的脸才会被面目遮罩……

这样雕,不至于有损龙君英勇形象。

我对这位龙君的记忆,还停留在十三岁那年听外婆讲他一夜擒十害的故事上。

现在他成了我家的家神,不知道给他老人家上香,他能不能保佑我外婆早登彼岸,保佑我逢凶化吉,顺利拆穿宋花枝的真面目。

确认了我家神龛里这尊神的身份后,我又把黑纱重新罩在了神龛上。

外婆说过,这位大人喜阴喜静。

临走前,我恭敬跪地,郑重朝神位磕了三个头。

请回家的神明与供养在庙里的神不一样,庙里的神所有人都可以拜,但家神是家主或家里先祖举行过仪式扔圣杯请来的。

供养家神的家族一般都和神明之间有交易在,比如神明如果同意跟人回家,那人就须得在家立神龛,以最虔诚之心供养神明,保神明香火不断。

必要时,还得充当神明在人间的使者,听从神明的吩咐为神明办事。

而作为恩赐,神明也会庇佑那人全家。

有的人是为了活命请家神,有的人则是为了求得神明庇护请家神。

不过神明与人之间也是双向选择,想请神明,还得看神明同不同意。

大多数人请神明,神明是不愿意做回应的。

一旦回应,那不管这家人是谁去请,不管他能活多少年,神明都会在这家待到他愿意离去时才会走。

所以,整个苗域,家里请到家神的,屈指可数。

有家神的,基本都是世代供奉。

据说阳苗族有个分支的圣女,家里那位家神连续供了十八代,至今那家神还没走。

这就是所谓的,请神容易送神难。

也不知道我家这位家神什么时候才会和我建立联系。

到时候说不准可以请他帮我驱走那条大青蛇王……

从地上爬起来,我拍拍衣裳,去院子里继续给外婆的牌位刷油上漆。

我趴在长凳上,捧着定好型的木头牌位,仔细地用刷子将油漆抹匀。

幸好外婆的葬礼有村长和李大叔盯着,外婆才能埋在她生前选定的坟地里。

那里背靠青山,坟前有水,是片生机勃勃的荒草地。

每年春天,荒草地里都会开满五色蒲公英花。

外婆生前,最喜欢蒲公英。

我爸的坟也葬在那里,就在外婆的右后方。

外婆从前总是念叨我那个英年早逝的父亲,现在有我爸陪着她,她应该就不会孤独了。

刷到最后一遍油漆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拍门声!

“开门!宋鸾镜,我们知道你回来了,快开门!”

“宋鸾镜,你竟然敢私逃回家,还不快把门打开!”

“再不开门,我们砸门了!”

我听见动静,深吸一口气。

该来的还是来了。

门外的村民们听我一时没回应,心急地直接捡起外面的石头子噼里啪啦砸进来。

院子里晾晒的药材都被他们砸翻了好几盘。

我忍无可忍地放下手里东西,大步迈到门后,抽开门闩猛地拉开院门。

谁知门才刚打开,就有一条麻袋从天而降,兜头将我罩了住!

大祭司今天找来的都是村里那些身强体壮的中年男人,我根本没机会挣扎反抗,身上就又被人隔着麻袋捆了条麻绳……

“放开我!”我执拗地反抗。

男人托着我的腰把我像扛稻谷一样扛了起来,用力在我小腿上拧了一把,恶狠狠威胁:“闭嘴!再乱叫,老子把你扔进池塘里,淹死你!”

我喘息急促的紧张憋住声音,顿时不敢再乱挣扎。

好汉不吃眼前亏,毕竟我清楚,惹怒了他们,他们真会把我扔进池塘里!

我早就清楚大祭司和宋花枝不会放过我,但我要想在月阴村过安生日子,就必须要经历这一遭。

中年男人们健步如飞地扛着我快步走了将近四十分钟路,才在进入一处充斥着神庙香火气息的屋子后,粗鲁地把我从肩上卸下来,无情地扔摔在地上。

还好我没有脑袋着地,只是胳膊肘与尾巴骨被摔得一阵钻心裂痛。

有人手快地把我身上麻绳松掉,扯去罩在我头顶的麻袋。

刺眼的明光晃得我视线模糊,我昂头缓了两秒,这才发现,自己此刻身处之地,是娘娘庙!

庙里香火氤氲,彩色神幡被阴寒过堂风吹得来回晃动,神娘娘手捻莲花,衣袂飘飘地脚踏凤凰,袖挽流云,宝相庄严伫立神堂。

神殿内站满了村里的男女老少,大祭司则手拄乌灵木权杖,面色阴沉地挺直脊背,立在娘娘庙神像下。

看见我,大祭司眯了眯寒光凛冽的美目,未见苍老的容颜上扫过一丝杀意,拄着权杖居高临下地质问我:“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咬牙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直视她的冷眸,故意道:“灰狐大仙说我不是他要的人,就把我放回来了。”

“一派胡言!”

大祭司提起乌灵木权杖黑砖地面一敲,着急要把勾引仙家的罪名按在我头上:

“灰狐大仙要的就是你,是你在娘娘庙行苟且之事,残杀同族,现在你有私逃回月阴村,你是想让灰狐仙害死我们全村么!”

大祭司话刚说完,就有中年妇人焦急催促:

“大祭司你还和她多说什么废话,她逃出狐仙洞府势必会给咱们月阴村带来灭顶之灾!不如咱们再把她送回去,希望灰狐仙看在咱们诚心献出这个小贱种的份上,能放过咱们月阴村!”

“就是!这个小贱人害死了我的儿子啊,我儿子才二十二岁!”

“还说呢,我家儿子才十八!我和我家男人,膝下就这一个独苗……呜,大祭司,你可得为我们这些受害者做主啊。”

“既然这个小贱种这么爱跑,那咱们不如先打断她的腿,再把她送上山!”

“大祭司,族里祸害不除,咱们整个月阴村,都不得安生啊!”

男男女女七嘴八舌地愤怒控诉我的罪责,我听完却嗤笑出声,直视大祭司那双比腊月天的河水还冰冷的眼眸,不卑不亢地反问:

“灰狐仙已经知道你往我和宋花枝身上下双生蛊的事了,他已经认出我不是宋花枝了,你还敢把我送回去吗?”

冷笑一声,我张了张嘴,嗓门眼里却如同堵了团棉花,迟迟才艰难喊她一句:“妈……”

紧攥的十指骨节生痛,指甲嵌进我的掌心,火燎般的疼痛仍盖不住我心底泛起的层层恶心。

喊这种人妈,脏了我的嘴。

可我,就是想膈应死她!

大不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大祭司听完我的话,淬了冰的瞳孔狠狠一震,瞪大乌黑的眼眸,紧绷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果然还是怕了。

但没过多久,她紧抓在权杖上的手就缓缓松了力度。

不急不躁的冷漠下令:“押住她!”

话音刚落,两名中年女人就大步跨过来,反剪我的双臂,死死按住我的肩膀。

大祭司冷眸恢复平静,盯着我的眼神像浸了毒,一字一句,妄图淡漠决定我的命运:

“宋鸾镜淫乱娘娘庙惹来祸端,今又私自逃回月阴村,冒犯神娘娘,今,本祭司决定,将宋鸾镜杖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