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1章 早知你会醒,绝不敢睡你!

我霎时脊背一僵,石化在柳树下。

他、还是追来了!

疲倦与恐惧同时在头颅里炸开,我竟突然眼前一黑,窝囊的腿软倒了下去。

“阿鸾!”

一个携着花香的清凉怀抱从后接住了我。

男人心疼抬指,抚了抚我汗湿紧皱的眉心,一条有力手臂托住我的腰肢。

随即,将不争气晕死过去的我,打横抱了起来。

“本尊,有这样可怕么……”

——

再次清醒,我已经躺在自家的大床上了。

银杏守在我的床边,见我浑噩睁开双眼,立即惊喜握住我的手,着急和在我床前徘徊的李大叔喊道:“老爸!镜镜醒了!”

随后又后怕地扑进我怀里,激动抱住我:

“呜镜镜,你总算是逃过了一劫!我就说,镜镜以前遭了那么多罪都扛过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李大叔顿住步伐,一脸严肃地走近我两步,关心道:“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有没有内伤?”

我躺在床上,揽住银杏,拍拍她的后背猛松一口气,摇头哑声回答:“我没事……”

不解的环顾四周,我嗓中干涩地艰难问李大叔:“李叔,我怎么回来的?”

我记得,自己是在下山的路上,体力不支晕倒的……

晕倒后,好像被蛇王给抱了起来。

而且,我的喉咙也不疼了。

伸手摸摸,脖子上的伤,竟然消失了!

“难道是蛇王把我送回来的?”

李大叔双手背后,眉头微蹙,凝重开口:“你昨夜,还是去了山中禁地,选择嫁给了青蛇王。”

我心虚地低头嗫嚅:“我以为青蛇王不会醒……”

李大叔并没有多追问旁的,听罢只道:

“这也算是你们的缘分。是蛇王把你送回来的,傍晚我和银杏在家等消息,蛇王遣了条小黑蛇过来告诉我,说你已经回家了。”

“那我早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灰狐仙的花轿内?”我紧张问。

李大叔叹口气,说:

“早上五点,你母亲就带人来你家给你换衣梳妆了。我本打算设法阻拦的,但发现你身上已经沾染了蛇王的气息,便没有再插手。

你已经嫁给了蛇王,蛇王不会对你见死不救。从今日起,你就是蛇王的夫人了。”

“大清早的,大祭司她们在宗祠地牢中没找到你,就直接来你家搜人了。

你那会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昏迷不醒,你母亲就让喜婆子给你换了嫁衣画了妆。

你母亲对你也太狠心了,怕你醒过来后设计逃跑,就在你身上下了好几道法咒!”

银杏义愤填膺的握拳恼怒道:“都是她的女儿,她就算不疼你,也不能把你往死路上推啊!”

我勉强支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对于母亲的所作所为早就习以为常了:

“宋花枝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圣女,她在宋花枝身上倾注了太多心血,何况,宋花枝从小就在她身边长大……

宋花枝是神娘娘转世,又是整个阴苗族最圣洁干净的长生泉供养女,是她赋予了宋花枝一身荣光,她怎么舍得看着自己最疼爱最争气的女儿被山里的野狐仙毁掉。”

“那你呢!你从小就被她抛弃,她可有对你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宋花枝自己惹出祸事,大难临头,她就强迫你给宋花枝背锅,做宋花枝的替死鬼!

从前老祭司活着,还有人护着你,现在老祭司也没了……如果老祭司还在,大祭司母女俩怎么敢对你下手?”

银杏握住我的手心疼不已,红着眼眶愤愤道:“她们就是欺负你身后没人撑腰!”

是啊,我外婆还在的话,一定见不得她们这般算计我。

可,外婆已经过世了。

我低头湿了眼角,想了想,问李大叔:“那些突然清醒的村民又是怎么回事?”

李大叔冷哼一声,“都死了。”

“什么?”我心头一颤,猛地坐直身,不敢相信道:“他们不是已经恢复正常了吗?”

他们在众目睽睽下控诉我的样子,分明就是个逻辑清晰的正常人!

李大叔在床前拉个凳子坐下,闷声道:

“他们本来就是你母亲用阴阳巫术强行唤醒的人,你外婆下葬那天,他们身上的阳火已经灭了两盏。

你母亲唤醒他们,为的就是把你姐姐做过的那些孽安在你头上,如今你母亲目的达到了,他们自然就没用了。

你的花轿刚送上山,他们就相继暴毙在家里,下午两点,我才将最后一个死者的魂魄送去阴间。”

“那他们的死,岂不是又要算到我头上?”我气极反笑。

李大叔残忍说破现实:

“不然呢?现在整个月阴村都以为在娘娘庙与男人淫乱,与野仙家苟且的女孩是你。现在仅剩的三名证人也死了,这口黑锅自然要砸在你头上。”

“凭什么!为什么要我替她受报应,我不服。”我抓紧搭在身上的被子,下定决心道:“我一定要找到证据,证明我是清白的!”

“你还想再上娘娘庙?”李大叔问。

我咬牙不甘道:

“外婆走了,我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如果这次的黑锅我背下了,那就算我从灰狐仙手里逃过一劫,以后我母亲还是会让我给宋花枝背其他骂名!

我不想沦为月阴村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不想未来在族人的面前抬不起头,处处低人一等!”

“我支持镜镜!”

银杏挽住我的胳膊赞同道:

“大祭司她们三言两语就能毁了镜镜的清白名声,镜镜如果不反抗自保,那她们以后肯定会变本加厉的欺负镜镜!

不是镜镜干的事,凭什么要安在镜镜头上!什么圣洁无暇的神娘娘转世,长生圣女,我们偏要揭穿宋花枝的真面目!”

说着,银杏仗义握住我的手,“你要去娘娘庙,我陪你!不过……爸,宋花枝为什么要在娘娘庙和那些仙家还有青壮年男族人干那种事啊?”

李大叔从腰后掏出白玉烟杆,点火,燃起烟锅里的碎烟草,深吸了一口,吞云吐雾: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修炼。男人的精元,对她有用,野仙家的精元更能助她增长修为。挑在娘娘庙干这种污秽事,是因为娘娘庙是整个三千里苗域,灵气最纯粹充沛的地方。”

“娘娘庙里,真的有神明吗?”我向李大叔问出了心底困惑已久的问题。

同样的问题,我也曾问过外婆,外婆告诉我,娘娘庙里供奉着一尊心善的神。

没人知道这神是什么来历,只知道自从娘娘庙落在九黎山上,降于苗域后,九黎山里的野仙家们就再也不敢为非作歹,骚扰三千里苗域的生灵了。

可如果娘娘庙里真有神明,宋花枝又怎么敢在娘娘庙干这些污秽事。

还是,宋花枝真是神娘娘转世……

李大叔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最后只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从前有,现在没有了。”

从前有现在没有,那岂不是只剩个空庙了?!

怪不得野仙家们敢在娘娘庙作祟。

“宋花枝,真的是神娘娘转世吗?”我不死心地企图从李大叔这得到答案。

李大叔拿起烟杆,朝床腿处磕了磕,“神不会害人,只有妖魔,才会损人性命。”

是啊,如果宋花枝真是神娘娘转世……

神娘娘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淫乱无度的事!

李大叔瞟了眼我豁然开朗的脸色,平静问道:“你见过蛇王了?”

银杏闻言也立即八卦贴上来:“蛇王长得怎么样?!像人吗?”

我呛住,回忆起蛇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瞬间心虚地红了双颊……

“他、修炼得道,当然像人……长的、咳,勉强还能看吧!”

“啊?勉强、还能看?”

银杏立马对蛇王失去了兴趣,嫌弃地往边上窜了窜:

“那就是一般般了,算了,我对平平无奇的男人无感。只是可怜了我们镜镜,嫁了个非人类也就算了,还长得一般!”

银杏越说越难受,抱着我就要哀嚎。

我赶紧抢先一步打断她的鬼哭狼嚎:“目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蛇王,会吃人的!我的小命暂时都难保,你还管什么长相!”

银杏憋住声,恍然大悟:“也是哦!”

趁着李大叔还在,我赶忙向他求助:

“李大叔,我现在该怎么办啊!那条蛇是不是从今往后就缠上我了!我当时只是为了找他挡灾,我没想过他会苏醒……

我利用了他,他会不会吃了我啊!李叔,你有没有办法,让他放过我?”

李大叔平静地抽着大烟,从容道:“我刚才不是和你说过么,你与蛇王,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况且,是你先不懂事招惹了他,他不会吃了你,但也不会放过你。”

“那、我和他岂不是,真要相处一辈子?”我心惊胆战地呢喃。

李大叔掏出干净手帕擦拭烟杆,“你穿嫁衣去嫁他,和他做了夫妻,以后他就是你的丈夫。你放心,他不会要你的命,相反,他还会在暗中护着你。”

言罢,深深瞧着我,别有深意道:“凡事耳听为虚,眼见也为虚,用心感受,才是真。试着去与他相处,和他接触,他不是坏东西,你会喜欢上他的。”

我会喜欢上他……

喜欢上一条蛇?

虽然听起来有点离谱,可,我相信李大叔不会害我。

何况,我嫁给青蛇王本来就是李大叔牵的线。

他那晚故意提起南头的山洞,就是在有心将我往九黎山禁地里引……

不过,即便如此,在我还没有弄清那条蛇是好是坏期间,我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紧张伸手拽住李大叔的袖子,我猛吞了口口水,“那个,李大叔,你有没有什么驱蛇控蛇的符咒,给我几张以备不时之需……”

万一蛇王哪天想不开真要一口咬死我,我也好拿出来自救。

李大叔望着我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片刻后,还是从兜里掏出了几张驱邪的黄符塞给我。

李大叔与银杏离开后,我惴惴不安地下床,跑去外婆的房间一阵翻箱倒柜。

半个小时后总算把外婆生前收藏的几本苗域巫蛊术古籍都给翻了出来。

外婆生前是阴苗族的前任大祭司及现任鬼师,阴苗善死蛊,听村里的老人们说,外婆年轻时炼的蛊丹乃是整个苗域最灵的秘药。

而且,外婆不但会炼死蛊,控生蛊的技术也是一流!

阴苗族祖先最开始也是会操纵生蛊的,只是苗域各族从远古时期血脉绵延至今,苗域蛊术皆是口耳相传,留下的记载甚少,世代相传过程中难免会有遗漏。

加之各族俱是经历过严重的天灾人患,是以苗域的秘术至今已失传了泰半。

阴苗族当初为了保住本族炼阴蛊的秘术,便选择放弃传承控生蛊的能力。

可是即便这样做了,阴苗族的秘术也没有保存下来太多。

现在的阴苗族,也就只有祭司一脉才可以修炼更高乘的蛊术。

普通族人,连炼个退烧治感冒的蛊丹都有困难。

至于外婆为何会控生蛊,是因为外婆年轻时有个青梅竹马的阳苗玩伴。

那个阳苗人刚满二十岁就得了绝症,外婆为救他性命炼了无数颗蛊丹,可到头来仍没能治好他。

而他也在临终前,把自己会的控生蛊秘术都传给了外婆。

外婆生前珍藏的基本苗域巫蛊术古籍中,就有一大半是那个阳苗族人送给她的。

阳苗族控蛊术中就有控蛇之法!

我着急忙慌地翻开那些古籍目录,将九本古籍摊在桌上一字排开,仔细查找……

都怪我从前太过懒怠放纵,外婆活着的时候曾将这九本书塞进我手里,要我挑想学的蛊术修炼,她给我做指导。

但我总想着,外婆身体还那么硬朗,我就算学蛊术,也不急于一时。

现在外婆走了,我又招惹了娘娘庙下镇压着的那条青蛇,只能临时抱佛脚照着古籍学一点了!

翻到第五本古籍,我终于在书里翻出了对付有灵性的蛇类大妖的办法!

书上说,用犀牛角、朱砂、雄黄、苍术、磷粉研磨混合,能驱蛇百丈,将此物随身佩戴,蛇蝎精怪则不敢近身。

这个好!

我认真拿本子把这些内容摘抄记下来,准备等会混点试试。

第六本古籍里,有收录避蛇的灵符。

记下来!

第八本古籍里,记载了控蛇的口诀。

记下来!

第九本,上说,被仙家缠身,可以给自己烧个替身,糊弄仙家……

这个也记下来!

晚上七点半,天色总算黯沉了下来。

我拿上准备好的香包、符纸、口诀小抄、以及做工粗糙,胸前写着我生辰八字的红色纸扎人去门口池塘边的十字路口给自己烧替身……

犀牛角与朱砂雄黄等用料我家里就有,空白灵符我家也不缺。

而我扛过来的纸扎替身,我自己就会做。

从前外婆给村里人招魂还阴债常会用到纸扎人,由于随用随买不大方便,而且村里的扎纸匠又是位身体不大好的六十多岁老人家,冥钱纸扎的生意平时并不好做,隔个一两天才会有一位买家上门。

因此老纸扎匠开门做生意的时间也不固定,有时傍晚四五点就关门休息了。

可外婆每次接手的麻烦事都发生在深更半夜,阴苗族人敬重外婆,若非家里实在无计可施,找族里懂门道的人也解决不了,绝不会轻易惊动外婆。

事情闹到外婆跟前,十回有九回都是到了最后期限,外婆半夜三更需要纸扎与冥器,又不能次次都将上了岁数的老纸扎匠大半夜喊起来。

是以,为了便捷期间,外婆有时会在家里,自己动手做一些纸扎人囤着。

如果赶上纸扎人不够用的时候,就喊我临时粗糙地扎上几只。

故而,我打小就会做纸扎,只是我的手艺没有外婆精细,外婆每次都能将纸扎做得栩栩如生,纸人面部描绘的更是与生人一般无二。

我做的纸扎……粗略看,还凑合。

至少有鼻子有眼。

脸与生人不像,就贴张照片上去!

我蹲在池塘南头的老槐树下,把纸扎人放在外婆从前常用的烧纸盆里。

纸扎人的胸口,被我用毛笔蘸朱砂,歪歪扭扭地写上戊辰、丙辰、壬寅、辛亥八个红字。

烧之前,我特意用针扎破了自己的食指,滴了点血在纸人眉心。

这样,替身就万无一失了!

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我将纸扎人点燃。

纸糊的小人遇火瞬间燃起凶猛烈焰,被池塘头的夜风一刮,火烧得更凶了!

不到五分钟,滚烫的火舌就将纸扎小人给彻底焚成了灰烬。

我看着火盆里残留下的片片黑色纸烬,猛松一口气,瘫坐在草地上。

缓了缓,又赶紧跪下身冲火盆磕了三个头:

“蛇王老爷,收了替身可就不能收我了!老天爷保佑,西王母保佑,神娘娘保佑,保佑蛇王老爷分不出它是个假货!

蛇王老爷,你有什么怨尽管冲我的替身撒,你如果实在生气,一口吃掉她也行!只要别要我的小命就成!

和你成婚实属误会,我要是早知道你会醒,绝不敢去睡你啊!”

我胆颤心惊地祈祷完,又朝烧纸盆里丢了几张黄纸,小半筐金元宝。

等一切做完,我才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裳准备原路返回。

只是,我刚迈出去两步,一阵寒风就猛地袭向我后背,吹得我脊上一阵发麻——

而我,也有所感应的倏然停步。

浑身起满鸡皮疙瘩,头皮发麻的、僵硬扭头……转身……

目光落回老槐树下,果然见到一条遍体生满青色鳞甲的十米长巨蛇,盘着蛇尾,昂头挺胸,目光清冷的平静睥睨着我……

是、蛇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