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章 圣女床上的长蛇

我不敢直接进殿,拎起裙摆,拨开横斜桃花,小心翼翼地扒上雕花镂空的木窗。

放眼看进去——

却见到偏殿的右配屋里安放着一张老木月洞床,月洞床边垂落着妖艳的大红床幔。

红纱起伏间,隐约能见到,床上跨坐着一名身材婀娜的妙龄女子……

屋里粉雾氤氲,妖气冲天。

就在我捂着口鼻被惊得脸颊滚烫,心跳极快时,更让我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忽有妖风掀起床边一片红纱帐,床幔扬起的那一瞬,我恰好看清了伏在妖物身上低喘娇吟的年轻女子真容……

柳叶长眉,妩媚的上挑狐狸眼,粉腮红唇,眉心绘着一抹象征身份的朱红凤凰花钿……

这张脸,这抹花钿,分明就是我的双生姐姐宋花枝!

我呼吸一窒,顿感寒意从脊梁骨窜上了后脑勺。

不可思议地看着里面这一幕,我脑子空白了半晌。

娘娘庙里的异香,难不成就是从姐姐身上传出来的?!

屋里的娇艳女子身上未着寸缕,松散的发髻上插着一枚银蝶花簪。

有东西缠绕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卷着她翻云覆雨。

红纱帐缓缓垂落,可不多时,姐姐突然仰头倒在了床边,伸出一条雪臂。

媚眼如丝地挽起床边一片火红纱幔,细语嘤咛:“慢些,急什么,长夜漫漫,我有的是时间陪你……”

说罢,染了蔻丹的纤长红指甲轻轻刮弄那东西的腰腹。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下,彻底崩乱了!

这声音,也是姐姐……

我呆呆看着仰躺在床上的姐姐兰花指捏起红纱,以纱幔遮面,轻摆柳腰,一脸享受地与那条妖物翻云覆雨,心脏砰砰跳得厉害!

不敢再看下去,我魂不守舍地着急从神殿窗边跑开。

姐姐不是在娘娘庙发过誓,要终生不嫁,以纯洁之身供奉长生泉吗?

她不是整个苗域最纯洁的女子吗!

她怎么能、和妖物苟合……

她是疯了吗?

我失魂落魄地刚跑回紫藤花架下,银杏就突然拎着一条红花蛇从漆黑夜幕里冒出来,猛地跳到我跟前:“镜镜,看我抓到了……”

我不等她说完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紧张提醒:“嘘,别说话!”

红花蛇在银杏手里拼命挣扎着,银杏徒手捏着花蛇脑袋,皱了皱眉,安静下来,轻呜两声。

我这才慢慢将手从她嘴边拿下来。

“怎么了?”银杏小心翼翼地低声问我。

我拉住银杏的手腕,把银杏扯去红雾氤氲的偏殿附近,带她躲进偏殿左侧光线昏暗的竹林里,猫在巨石后。

谨慎地提醒她:“不管看见什么,都千万别出声!”

银杏乖乖点头,解下腰间装了符纸的布袋,把花蛇灌进去——

不多时,神殿内再次传来女人亢奋的叫声。

银杏顿时激动起来,想开口说话,又猛地想起了什么,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一条碗口粗五六米长的大黑蛇才心满意足地从神殿里爬出来,尔后踏雾乘风离开了娘娘庙……

银杏被眼前这一幕吓得瞪大双眼。

不久后,姐姐披着薄纱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外,更是吓得银杏脸色苍白,不知所措地着急晃我胳膊!

我拍拍银杏的手背,头皮发麻地无声安抚她。

姐姐衣衫单薄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又一抹人影出现在小道另一头——

木讷的人影渐行渐近,等殿门外的灯笼照清男人的面容时,我和银杏才认出来,那是村里老刘家的大儿子!

此时的刘家老大像是被灌了迷魂汤,目光浑浊,神志不清,整个人都浑浑噩噩……

见到姐姐后,刘家老大眼里流露出贪婪的光芒,二话没说走到姐姐身边,抱住姐姐,一手往姐姐胸前抚了把。

像做春梦一般,对姐姐馋得流口水,迫不及待就低头吻住了姐姐的红唇。

一番啃咬后,直接将姐姐打横抱起来带进了神殿……

紧接着,就是男人的急促喘息声,与女人的娇软媚笑声——

“哥哥,瞧你这猴急样,别咬,痒……”

“阿枝,你好美啊……人美,身子更美。”

“那哥哥,你喜欢阿枝吗?”

“喜欢,我想把阿枝娶回家……”

“呵,那可不行呢……”

后面的话,听得我脑子里乱糟糟的。

心烦气躁。

弄明白娘娘庙里秘密后,我拉着已经被吓傻的银杏着急逃离娘娘庙。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今晚要出事的预感……

“镜镜!”临出娘娘庙山门时,银杏突然拉了我一把。

我惴惴不安地停下,蓦然抬头,竟猛地看见有道高大身影挡在我眼前!

那身影穿着一袭宽大的墨色青云纹祭司袍,手里拄着象征大祭司身份的乌灵木权杖。

黑发高高盘起,髻上簪着鸾鸟蝴蝶银饰。

眉眼冷漠,一派威严,面无表情地垂眼睥睨着我。

像之前那几次一样,见到我这个小女儿……眼里没有母爱的慈光,只有不屑与嫌恶。

母亲冷肃质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银杏壮着胆子挡在我身前,仗义道:“是我拉着镜镜上山拜神娘娘的!有什么冲我来!”

我清楚母亲整治人的手段,赶紧将银杏拽回来,低头装窝囊:

“妈,外婆让我来娘娘庙取香灰。我一个人不敢上来,就让银杏陪我一起上山了。”

母亲狐疑挑眉:“是么?那香灰呢?”

银杏一僵,被我握住的那只手,掌心顿时一片潮湿。

我胆怯地把腰间那枚绣了莲花的金黄香囊拽下来,送给母亲检验。

母亲接过东西,半信半疑地瞟我。

拉开香囊,倒出里面的一点香灰在掌心,送到鼻前嗅了嗅……

确认香囊里的确是娘娘庙的香灰后,母亲才把香囊送还给我。

我双手接了香囊,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总算是逃过了一劫……

“妈,我和银杏先走了。”我拽上银杏仓皇要逃。

可刚走几步,母亲突然开口又问:“我娘,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打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母亲和外婆关系不好。

她们母女之间有个心结在,心结具体是什么我并不清楚。

我只晓得,外婆和母亲的感情很奇怪。

外婆心疼母亲,但似乎又在责怪母亲些什么……

母亲也怨恨外婆,可母亲,好像也会期待得到外婆的关心。

母女俩一个比一个犟,谁都不愿意先低头。

所以这些年,母亲很少主动来我家看望外婆。

外婆平时无事,也绝不去找母亲。

“外婆身体很好,妈,你不用担心。”我认真回答。

然而,母亲听完却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

“是么?她老人家还真是身体硬朗!这么大岁数了,也该解脱了!”

母亲的话让我觉得无比刺耳。

毕竟,她可以不要外婆,我却只有外婆这一个亲人!

我拉上银杏没有再搭理她,趁着夜还不深,急匆匆下了山。

回家路上,银杏没忍住地好奇问我:“你什么时候装的香灰?我怎么不知道。”

我心慌意乱道:“我腰间这个香囊里装的一直都是娘娘庙的香灰,都戴好几年了。”

说起香灰,记得我十二岁生辰那天,外婆特意赶早上山去娘娘庙求了一把香灰。

回来后就将香灰装进了亲手所绣的香囊里,帮我系在了腰间。

外婆说,娘娘庙的香灰能保佑我无病无灾,在二十二岁之前不会见血光。

外婆叮嘱我一定要把香灰日日随身携带,除了沐浴下水之外,绝不能离身。

这些年我一直听外婆的话,每天腰上都挂着这枚香囊。

也的确,从十二岁到现在,我从未遇见过什么大灾大难。

就连感冒发烧的次数都极少。

可今年我就二十二岁了,上个月我刚过完生日。

不晓得这个香囊还管不管用了,回去有时间得再问问外婆。

银杏恍然大悟:“原来你这香囊里装的是香灰啊,我还以为是什么香料呢!”

银杏家离得远,我特意先把银杏送回去,之后才一个人匆匆赶回自己家。

凌晨一点,我悄悄推开自家院门,进去后,再蹑手蹑脚地把门从里闩上。

本以为外婆在这个时辰都已经睡熟了……

谁知我转身的那一瞬,院子里的电灯顿时全都亮了起来!

外婆则披着那身多年未见她再穿的藏青凤纹祭司礼袍,拄着槐木拐杖,面色难看地站在院子里等我。

“外婆……”

我胸膛内的心脏狠狠一跳,看着盛装打扮的外婆,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我刚从李大叔家……”

我结结巴巴地撒谎。

不等我说完,外婆就拄着拐杖,手里捻着檀木珠,幽幽叹气: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罢了,外婆只能帮你到这了。”

外婆她都知道了?

她老人家如果这会子臭骂我一顿,我反而会觉得心里踏实些。

可她,竟不怪我。

“外婆,对不起,是我没听你的话。”我内疚地走到外婆身边,乖乖抱住外婆。

不过,这一抱,我又闻见了外婆身上的腐臭味……

外婆如往常一般,慈爱地抚摸我脑袋,只是今晚的嗓音略带沙哑哽咽:“镜镜,外婆放心不下你啊。”

“外婆……”

“以后遇见难事,就去找你李叔,他会帮你的。”

“李大叔?”

心底那股不祥预感愈发强烈,外婆今晚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些……

像是,在交代后事。

我越想心越乱,闷头埋在外婆的肩上,眼眶一热,害怕道:

“外婆你今晚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外婆,你别吓我!”

外婆拍拍我的后背,慈祥轻笑:

“傻孩子,外婆能有什么事。外婆是说,既然你都看见了,那以后,你的日子肯定不太平。

外婆老了,难免会有护不住你的时候,外婆都和你李叔说好了,以后他会帮忙照应你的。

外婆是心疼镜镜,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她怎就、舍得不要你。”

“没事的,外婆。”

我抱紧外婆,企图从外婆身上汲取到一丝安全感,“只要有外婆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什么也不缺。”

“乖孩子。”

外婆今晚对我格外温柔。

非但没有因为我不听话私自上山进娘娘庙怪罪我,还破天荒地来我屋,拍着我的肩哄我睡觉。

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我小时候,外婆每晚都会给我唱儿歌哄我入眠的那段时光。

次日,我是在一阵喧哗中被惊醒的。

不知是什么原因,才早上五六点,我家院子里就聚满了村民。

窗外还时不时传来女人与幼童的啼哭声。

我猜想可能是村里又出什么大事了,就着急忙慌地起床穿衣服。

可怪的是,我从被子里爬出来,蓦然发现自己身上的绣花里衣不见了!

我不记得前一晚睡前我脱过内衣……

而且翻遍整张床,也没找到我的衣服。

外面的哭嚷声愈发洪亮,我来不及纠结里衣到底被我扔哪去了,在柜子里随便找了件新内衣换上。

随后披上外衣,用银花簪挽好长发,整理好身上衣物才打开门跑出去。

家里院子被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但堂屋门口,却被村民们有序让出了一块圆形空间。

堂屋里只有憔悴的赵村长与冷着脸的李大叔坐在门边长吁短叹。

“让一让!”

我拨开人群艰难挤进去,不明状况地站在门口问村长和李大叔:“赵叔李叔,发生什么事了?”

李大叔见到我,眉头不由紧蹙:“镜镜,你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