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同归于尽

沈翊之看了姜棠隐很久,久到姜棠隐怀疑此人是要将她活活冻死在这里。

谁知道沈翊之忽然说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话。

“手怎么断了?”

姜棠隐低头看着半截断指,语气平静“错付良人又死里逃生,总得付出点代价。”

沈翊之没在说话,只是忽然将姜棠隐拉上马,用披风裹住她有些僵硬的身体。

沈翊之将姜棠隐带回了营地。

帐内炭火微弱,军医搭上她的脉搏,指腹下的脉象细弱如游丝,几息之后,军医面色凝重地收回手。

“将军,这位姑娘……”军医欲言又止。

沈翊之眉峰微压,声音冷硬:“说。”

“她体内有慢性毒,加之旧伤未愈,寒气入骨,气血两亏,怕是……”军医顿了顿,“撑不过三日。”

姜棠隐闻言,唇角却微微扬起,居然比她想象的要久一点。

她看军医的模样还以为撑不过三更天了。

“三日啊……”

她轻声道,“倒也够了。”

“够什么?”

姜棠隐抬眸,眼底映着帐外飘摇的火光,笑意凉薄:“如果不是我中了雪里青,注定活不长了。估计谢晋安也不会允许留我全尸,说不定我此刻早身首异处了。”

军医听完姜棠隐的话,在一旁附和,“谢贼果然狡诈!连自己的妻子都下得去手!”

“不过请将军放心,我死前一定会信守承诺,就是劳烦将军在我死后,把我的眼睛挖出来,钉在谢府大门上。"

军医的怒骂声弱了下去,有些惊讶地看着姜棠隐这个弱女子说出来这般狠厉的话。

账内能听见掷地有声的女声。

“我要亲眼看着,谢晋安家破人亡,身首异处。”

“我答应你。”

沈翊之似乎还想说什么,帐外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墨麟卫夜袭!”

墨麟卫是谢晋安私下为三皇子招募的私兵,能让私兵明目张胆地前来围剿,只怕宫里大势已定。

沈翊之自然也明白关窍,眼神骤冷,一把抓起佩剑,转身前看了姜棠隐一眼。

“待在这里。”

姜棠隐没应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掀帘而出的背影,听着外面骤然爆发的厮杀声。

刀剑相撞,战马嘶鸣,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幕。

她缓缓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帐门处,掀开一角。

远处,谢晋安的白玉冠在火光中格外刺目,他骑在马上,玄甲森冷,正指挥着墨麟卫围剿沈翊之的残部。

她低头,朝军医借来一把匕首。

“你这是要做什么?”

被姜棠隐断指伤到的壮汉叫做郑阿福,被沈翊之留下来保护姜棠隐,他凑到姜棠隐跟前,看着她从袖中取出原本军医给她当纪念的那半截断指。

削去皮肉,在阿福的帮助下,断骨被她制成了骨哨。

姜棠隐吹了吹发现能吹响,颇有些自得自己的动手能力。

阿福原本就信鬼神之说,眼下看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刮骨削肉,还笑得十分得意,他心头的恐惧更甚。

下一秒,他就看见姜棠隐掀开营帐的一角,阿福刚想出声提醒,却听见哨声尖锐,穿透战场。

马背上的谢晋安猛地回头,瞳孔骤缩,果然和营地里的姜棠隐对上了眼神。

“姜棠隐,你没死?”

姜棠隐没搭理他,直接发起指令。

时间紧迫,姜棠隐只能赌了。

反正她这一生一直都在赌。

闺阁时,赌谢晋安是良人,现在她也只能赌,赌谢晋安还没来得及处理掉他的“聘礼”。

姜玉娇拿走的白玉哨,是谢晋安大婚那日赠她的。

洞房花烛夜,谢晋安也曾海誓山盟,执起姜棠隐的手,将一枚白玉骨哨系在她腕间,笑意温润:“我将墨麟卫分你一队人马,以哨为令,护你此生安稳。”

而今,谢晋安的哨她确实用了,只不过是用来杀他的!

墨麟卫中一部分人马此刻刀锋齐齐调转,朝着谢晋安的中军帐突袭。

“姜棠隐!”谢晋安恼羞成怒,开口厉喝,声音却淹没在铁骑轰鸣中。

阿福趁乱拉走了姜棠隐,“娘嘞,你还有这手段。难怪将军用血人参也要吊着你的命。”

“什么血人参?”

“将军!小心!东南角!”

阿福二话没说,提起脚边的刀,就像偷袭沈翊之的人砍去。

那边沈翊之剑锋染血,劈开一条血路,踹飞就近的敌兵后,顺带救了差点命丧他手的阿福。

沈翊之嗓音嘶哑,“告诉她,这点人马根本不够反败为胜,让她别犟了,你现在就带着她走。”

话音刚落,哨声再起,墨麟卫死士如潮水般扑向谢晋安,却在最后一刻被玄甲骑兵截住。

谢晋安早留了后手,这支“护她”的私兵,本就是饵。

“你以为……靠这点人就能翻盘?”谢晋安策马逼近,比起这个昔日的政敌,谢晋安更在意的是他这位死而复生的妻子

“姜棠隐。这是我给你的兵。"

马蹄碾过一名墨麟卫的尸体,谢晋安语气阴沉,“你现在居然为了护他,居然用他们来对付我?"

尾音尚未落地,谢晋安突然暴起,弃马飞扑的瞬间,沈翊之的剑贯穿他肩胛,却被他反手抓住剑刃借力,染血的五指欲直取姜棠隐咽喉。

“跟我回去!你死了也得葬在谢家祖坟!"

姜棠隐立即蹲下,沈翊之上前一步,挡住谢晋安。

姜棠隐看准时机,趁二人胶战的时候,掏出防身的匕首,看准谢晋安的靴子狠狠刺了下去。

姜棠隐被沈翊之从地上拉起来,她看着面色沉沉的谢晋安,心底只有无限的快意。

还不够。

她要谢晋安身败名裂,和她一样身有残缺。

“要我回祖坟?你配吗?"

“墨麟卫听令,杀!”

沈翊之的剑从背后刺穿谢晋安胸膛,却被他用肋骨卡住剑锋。

阿福接住被沈翊之抛来的姜棠隐,“将军说了,你的那些人马根本不够,让我带你走。”

“谁说不够的,至少……”

墨麟卫的人飞身上前,阿福刚想反击,姜棠隐立即道:“是我的人!”

下一秒,阿福被打晕在地,晕之前,嘴里面还在嘀咕着:“不是说是自己人吗?”

姜棠隐从树士兵手里接过东西,随后吩咐道:“把他带走,越远越好。”

看着二人离开,姜棠隐这才随便捡起脚边的一把刀,慢慢摸索着朝二人靠近。

当二人纠缠着跌向崖边时,姜棠隐鬼魅般的声音再次出现。

“夫君啊……"她柔声唤道,像新婚夜那般温存。

"你回头看看。"

谢晋安下意识转头——

姜棠隐的腰间缠着火药,火折子燃烧着引线。

“将军,快走!”

姜棠隐冲过去拼命抱住谢晋安的大腿,看谢晋安想把沈翊之留下一起死,又狠狠咬住谢晋安的大腿。

“轰——"

爆炸的气浪将三人掀下悬崖。

坠落中,谢晋安紧紧拉着沈翊之的胳膊,姜棠隐的手则是至死都不忘记扣着谢晋安的脚踝。

姜棠隐隔着谢晋安看了沈翊之一眼,决心来世再也不要做好人。

做好人的下场就是被坏人连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