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十一章 审判的意外(1-3)
第一章:晨雾里的锈迹
地府的晨光总带着股潮湿的铁锈味。
审判庭穹顶的裂缝比昨日又宽了些,漏下的星光被晨雾滤得发淡,像掺了水的蜂蜜,淌在“BUG-001”卷宗的封皮上。这卷宗纸页脆得像陈年的烟叶,我指尖刚碰到边缘,就簌簌落下几片碎屑,落在判官卡上,被卡面的暖光烫成了灰。
“001号,周秀莲,1976年因‘违规用血’判入寒狱,魂体冻结至今。”我对着审判系统念出罪名时,喉结发紧。系统屏幕映出的女人照片泛着青灰色,梳着齐耳短发,白大褂的袖口磨出了毛边,胸前的红十字徽章歪了半颗钉——这是赵姐说的那个地震时偷血的护士。
判官卡今天异常安静。往日处理卷宗时,卡面的奥特曼轮廓总会泛出金雾,可此刻它像块捂不热的铁,只有边缘残留着昨夜未散尽的余温。我捏着卡转了半圈,光透过卡面的镂空纹路,在卷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谁哭花的泪痕。
“寒狱里的魂体,冻结超过三十年就会开始溃散。”张判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手里的茶杯又换了个新补丁,是片银杏叶形状的铜箔,倒茶时“咕嘟”声里混着细响,“周秀莲的魂现在怕是只剩半缕了,你这卡……未必能探到什么。”
我抬头看他,他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泛着银光。昨夜他说1976年的案子是老张判错的第一个,而张判官腰上别着的银杏叶标本,叶脉里藏着的钢笔字正是“1976.7.28”——唐山地震那天。
“她为什么要偷血?”我翻到卷宗的证词页,泛黄的纸面上,“供词”两个字被红笔圈得刺眼:“为谋私利,盗取公社医院血库300CCA型血。”
“当年血库管得严,地震后伤员太多,血根本不够用。”张判官往我桌上放了碟新的枇杷干,今天的果肉上沾着细盐粒,咸涩里裹着甜,“按那时的规矩,偷血就是死罪,判入寒狱都算轻的。”
可赵姐说她是给伤员输血。我指尖划过“300CC”这个数字,突然想起乐乐最后一次输血也是这个量。判官卡这时突然“嗡”地颤了下,卡面映出卷宗夹层里的一张小字条,是从旧报纸上撕下来的,边缘被血浸得发黑:“血库余血:A型0,O型500CC”。
A型血告罄……那她偷的A型血,输给了谁?
晨光渐浓,审判庭的石阶上爬满了地府特有的“影苔”,这种苔藓会随着魂体的情绪变色,此刻正从灰绿慢慢转成暗紫——那是不安的颜色。我把判官卡按在卷宗上,卡面的温度终于开始回升,烫得像揣了颗生鸡蛋。
“咔嗒”一声,卷宗的锁扣自己弹开了。里面掉出一张黑白照片,是公社医院的废墟,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正跪在瓦砾堆上,给一个孩子做人工呼吸。孩子的手腕上,系着根红绳,绳尾拴着半片银杏叶。
我的呼吸顿住了。那半片银杏叶,和张判官标本上的缺口严丝合缝。
第二章:夜雾中的回声
地府的夜晚会下“纸雨”。
是阳间烧来的纸钱,被穹顶的气流绞碎了,变成雪一样的碎屑,簌簌落在审判庭的窗台上。我数着窗棂上积起的纸灰,已经堆到第三格——这意味着阳间过了三个时辰。
BUG-001的卷宗摊在桌上,照片里的女人侧脸和赵姐有七分像。判官卡放在旁边,金雾时浓时淡,始终凝不成清晰的画面。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指尖在“判决”按钮上悬了整整两个时辰。
按地府新规,误判案可申请重审,但需提供至少三项佐证。目前我只有一张血浸的字条、一张废墟照片,还有判官卡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远远不够。
“当年判她的老判官,是出了名的铁面。”张判官不知何时坐在了对面,他在补另一块茶杯碎片,用的胶水混着金粉,在夜灯下闪着细光,“听说周秀莲被抓时,怀里还揣着没输完的血袋,她一句话都没辩解,只反复说‘别查了’。”
“为什么不辩解?”我抓起判官卡,卡面突然映出个模糊的场景:女人被两个穿制服的人架着走,路过临时安置点时,往一个草垛后塞了个东西,是个用白大褂包着的小布包。
“或许是为了保护谁。”张判官把补好的茶杯推给我,杯沿的银杏叶铜箔正好对着卷宗上的照片,“青石坳孤儿院当年在震区边缘,72个孩子里,有13个是A型血。”
我的心猛地一跳。13个A型血的孩子……300CC血……
夜雾从审判庭的门缝里钻进来,带着寒狱的冷气,吹得卷宗页哗哗作响。影苔的颜色变成了深紫,像要滴出墨来。我突然觉得很累,趴在桌上时,鼻尖蹭到了判官卡,那暖意顺着鼻腔钻进心里,竟让人昏昏欲睡。
这是我来到地府后,第一次在审判庭睡着。
梦里是片刺眼的白光,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周秀莲站在血库门口,白大褂上全是泥,她手里攥着把生锈的剪刀,正往自己胳膊上划。血珠渗出来,滴在地上,变成一朵朵小小的红梅。
“你为什么要偷血?”我在梦里问她,声音像被水泡过,发闷。
她转过头,脸上没有血,只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淌进白大褂的领口:“因为血库的O型血,要留给干部。”
我刚想追问,白光突然炸开,像审判庭穹顶的裂缝。
惊醒时,天已经蒙蒙亮。判官卡烫得惊人,卡面的奥特曼光剑直指卷宗里的一句话:“周秀莲血型:A型”。
第三章:天光里的血书
第二天的地府比往日亮堂些。
穹顶的星光淡成了纱,漏下的光落在审判庭的地砖上,拼出半个银杏叶的形状。我盯着“BUG-001”卷宗的指纹鉴定页,指尖的汗把纸页洇出了浅痕——血袋上的指纹,除了周秀莲,还有另一个更小的指纹,像是个孩子的。
“张叔,1976年青石坳孤儿院的孩子,有登记指纹吗?”我转身时,撞翻了张判官的茶杯,茶水在地上漫开,映出穹顶的星子,像一滩碎掉的银河。
“有是有,”他蹲下来擦水,铜箔补的银杏叶在晨光里闪了下,“但那场地震后,孤儿院的档案烧了大半,剩下的都存在‘忘川档案室’,要调出来得经过三道审批。”
我的心沉了沉。忘川档案室的看守是出了名的古板,最恨旁人翻旧案。可判官卡此刻正发出“嗡嗡”的轻响,卡面的金雾凝成个小小的血袋,袋口系着的红绳,和照片里孩子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必须去。”我抓起卷宗,指腹按在周秀莲的照片上,她的眼睛像含着水,“她不是偷血,是给自己输血。”
忘川档案室在地府的最深处,走廊两侧的石壁上嵌着无数魂灯,灯芯是凝固的眼泪,风吹过时,呜咽声像孩子的啼哭。看守老鬼翻档案时,指甲刮过木柜的声音格外刺耳:“青石坳……1976……找到了。”
档案袋里掉出一张泛黄的体检表,照片上的小男孩梳着羊角辫,眉心点着颗朱砂痣——是个女孩。血型栏写着“A型”,名字被墨点盖住了,只能看清最后一个字:“清”。
林文清!
我几乎要攥碎手里的判官卡。王伯卷宗里说1984年遇到7岁的林文清,那1976年她正好1岁,正是需要输血的年纪!
回到审判庭时,张判官正在拼新的茶杯,这次用的碎片上有个小小的奥特曼印章。“刚收到阳间消息,”他把拼好的茶杯递给我,“有人在当年公社医院的废墟里,挖出个铁盒子,里面有本护士日记。”
日记的最后一页,是用血写的字,被雨水泡得发皱,却能看清:“1976年7月28日,救清丫头,用我的血。别让孩子知道,她要好好长大。”
判官卡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在穹顶炸开一朵烟花。我看着屏幕上弹出的重审申请通过提示,指尖落下时,卡面映出寒狱的景象:半缕魂体正慢慢舒展,周秀莲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她手里攥着的半片银杏叶,正和张判官的那片慢慢靠近。
“判周秀莲魂归善籍,”我抬头时,穹顶的暗星突然亮了一颗,像枚新点亮的纽扣,“在阴间血库做管理员,每天给新生的魂灵讲输血的故事。”
话音刚落,判官卡烫得像团火,卡面映出阳间的画面:林文清正把一袋枇杷干放在孤儿院的银杏树下,树干上刻着:“周姨,我考上医学院了。”
张判官往我手里塞了颗金色药丸,青瓷瓶里的药丸还剩71颗。“001亮了,”他指着穹顶的新星,“还有71颗等着呢。”
审判庭的影苔此刻变成了暖黄色,像洒满了阳光。我低头时,发现卷宗的夹层里,不知何时多了片银杏叶,叶脉里藏着行小字:“下一个,002号守林人。”
走廊里的时钟又“咔嗒”跳了格,这次指向了凌晨四点——是当年林文清出生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