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家是乞丐窝

斗拱飞檐,雕梁画栋。深深庭院几许,一树梅花如盖,南风轻抚,似白雪筛落。

噗噗簌簌的,将匍匐于地上的这人整张背脊给盖满。

“老奴该死……老奴不该自作主张……老奴该死……请主人惩罚……”

砰砰砰……

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很快就渗出了鲜血。

“起来吧,这次只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倒是无意间帮着推了一把……”

八角亭中,男人轻轻转动着手中茶盏,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西边的那朵云彩上。飘飘忽忽,似是深陷某种回忆中不舍得抽身出来。

“圣上的旨意已然下达,事情既不可挽回,依老奴之见,不如派人……”

这个满头鲜血的宦官抬手在脖子上狠狠比画了一下,双眸闪烁尽显阴狠之色。

等了许久,男人终于还是放下茶盏轻叹了口气。

“西羌国使者于月初出发,不日便可抵达长安。

这次两国议和已成定局,算算时间,悬月应该是能回来过中秋的……”

男人口中喃喃,不自觉的嘴角便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还有半年,且等等吧……大半年时间,很多事情说不定早就不一样了……”

老宦官跟在男人身边十几年,有些态度是不需要明说的。

他又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便倒着退了下去。

南风又起,嫩白的花瓣落于茶汤中,点起了阵阵涟漪……

长安县衙外主仆二人踮脚目送着远处那队人远去,直到对方转过街角消失不见才重重松了口气。

“喔嚯……开局送个老婆,听说还是个将军,妥妥的爽文节奏啊……”

风惊蛰对着头顶阳光再次将手里的圣旨打开来,嘴角的笑意比AK都难压。

至于此时周围不断投来的怨毒目光,则被他那张厚脸皮给尽数免疫。

“长生啊,现在你少爷我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去,赶紧雇顶轿子,再弄点能填饱肚子的,咱路上慢慢吃……”

风惊蛰指了指自己,早上被连拖带拽地弄上公堂,此时身上就只穿了件薄衫。

不管现在是什么身份,总没有这个样子招摇过市走路回去的道理。

他看向对面的凉茶铺子。

“莫名其妙瞎掰扯了一早上,喉咙都快干冒烟了。

长生啊……你先去给少爷我弄碗冰镇酸梅汤……”

风惊蛰自顾自地把玩手上的圣旨,完全忽视掉此时李长生那张苦瓜脸。

“咦……怎么还不去,你把手伸这么长是个什么意思……”

李长生挠了挠手掌,表情很傻很天真。

“你看我现在像是有钱的样子么?”

风惊蛰翻着白眼气不打一处来。

“你见过哪个四等子爵,一个即将吃大魏镇西将军软饭的奇男子出门需要自己带钱的?

不该是街上见啥拿啥,瞅啥吃啥,而作为一号狗腿子的你,除了一路爽快撒钱之外,就是帮忙欺男霸女的么?”

风惊蛰说了一大堆,李长生依旧保持原有姿势,唯一的变化就是除了懵逼之外多了些同情。

“卧槽,你不会真一个子都没有吧?”

“本来是有的,不过刚才全打赏给那个传旨太监了……”

“你他娘虎啊……真不知怎么说你才好!

以后像这种打赏的事情,意思到了就好。

又不是什么网红女主播,那么大方也没有人会脱袜子给你看……”

无可奈何的风惊蛰只能一手提着裤子,凭借记忆气呼呼地往回走。

殊不知那个传旨太监才刚转过街角,便骂骂咧咧地把手里的三文钱丢进了旁边的臭水沟,末了还不忘吐了口口水……

两个灵魂的强行融合,使得一些记忆破碎和丢失。当风惊蛰站在一个长着杂草的大门前时,四等子爵的傲娇尽数碎了一地。

要不是头顶上的破牌匾还能辨认清楚一个“风”字,他都要以为是进乞丐窝了。

“长生啊……”

风惊蛰朝他招了招手。

“少爷我昨晚脑子进水了,现在迫切需要你给个解释。

要不然我很有理由怀疑自己四等子爵的身份,是丐帮帮主给封的……”

“面对现实吧少爷,我很确定以及肯定地回答你,这里就是咱家!”

李长生以为自己这位少爷又在装疯卖傻,索性也懒得理会率先推门走了进去。

当初老夫人咬牙卖了平阳城外的三十亩水浇地换来的三千两银子。

说好的让少爷先行来长安打点修缮府邸的,可这都一个月了,别说是修缮了,连半块新瓦都没见着。

“喂喂喂……这是什么态度?告诉你,我未来娘子可是八千打十万的牛人,兔子急了也是可以麻辣红烧的……”

风惊蛰嘴上看似唠唠叨叨,事实对于如今的处境却还是十分满意的。

或者说终于告别了上辈子随时紧绷着一根弦的日子,现在是由内到外地感觉到一股轻松。

尽管上一刻他才被人投毒沉河,但并不妨碍此时此刻的心境。

退休的时候找一处古色古香的小镇隐居,每天睡到自然醒,没有那日复一日的训练,也不用面对战友反复重演的生离死别,更无需时刻背负国家荣誉与使命的重担。

目前这个世界他并没有任何归属感,这很好,这种感觉非常的棒。

特别是现在有了一个未婚妻,风惊蛰觉得对方也不需要太漂亮,过得去就行了。

尤其在知道人家还是个将军,那么以后在家里带带娃,闲来无事钓个鱼晒晒太阳,然后就这么直到老死,挺好的,没毛病。

至于查出是谁下的牵机毒,陷害自己的那个王寡妇又是谁派来的。

拉倒吧,老子现在就想躺平。爱谁谁,之前的事情便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们了。

只要以后别来耽误老子吃软饭享受人生就行,毕竟能比别人多活上一辈子就该随性自在些……

门口寻思了半天的风惊蛰现在念头极为通达,突然,他眼睛猛地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

随后就见他一蹦一跶往大门内一路小跑。

要知道现在这可是一张十九岁年轻的脸,与上辈那张带上疤痕的四十岁枯树皮有着天渊之别。

试问又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了这种重返少年的心情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