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余烬之缚
林天那句嘶哑的质问在冰冷的废墟中回荡，带着自嘲的锋芒，刺破了短暂的死寂。陈孟生跪在泥泞里，胸口被灰雾丝线刺入的地方传来冰冷的刺痛和异样的暖流交织的奇异感觉，他看着林天布满血污、结晶和龟裂皮肤的脸，那双眼睛里的空洞和疲惫是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种被现实碾碎后的真实。
“……”陈孟生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那句“怪物”卡在喉间，再也无法轻易出口。陆过钟昏迷中无意识发出的微弱**打破了僵局。
“先…离开这里！”陈孟生猛地回过神，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强忍着脏腑的抽痛和胸口被混沌力量侵入的强烈不适感，挣扎着站起，脚步虚浮地冲向昏迷的陆过钟。医生的额头伤口在刚才的震荡中再次渗血，脸色灰败得吓人。
林天看着陈孟生的动作，布满灰白晶屑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沉默。他尝试挪动那条正在缓慢结晶化的右腿，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混杂着血污流下。右臂深紫色的纹路在灰烬白能量的压制下不再疯狂搏动，却像沉重的铅块，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深沉的胀痛和一种…被异物填塞的滞涩感。灰烬白的能量盘踞在体内，稳定却冰冷，如同休眠的火山。
“滋…滋滋…”一阵微弱的电流杂音突然从林天焦黑的龙魂核心处传出！核心表面黯淡的纹路极其短暂地闪过一抹不稳定的暗金色，随即被皮肤下蔓延的灰暗结晶覆盖，光芒彻底熄灭。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细微却尖锐的抽离感瞬间掠过，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从根基上撼动了一下。林天身体微微一晃，右臂的灰暗结晶似乎又悄然增厚了一丝。创生的本源，正在被混沌的余烬和结晶缓慢侵蚀。
陈孟生小心地扶起陆过钟，医生的身体软绵绵的，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辉光手枪裂痕处的翠绿光芒稳定地流淌着，那缕连接着林天右臂的翠绿光丝也并未消失，如同无形的生命线。陈孟生抬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林天：“还能动吗？”
林天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只尚且完好的左手，狠狠撑住旁边一根扭曲的金属梁柱。焦黑的皮肉与冰冷的金属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他借力，拖着那条结晶化的右腿，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向废墟边缘挪动。每一步都在湿冷的泥地上留下混着晶屑和暗紫色能量浆液的脚印，如同濒死巨兽拖行的痕迹。
离开银行废墟的范围，压抑的怠惰气息和能量湮灭的焦糊味似乎淡了一些，但冰冷的雨水依旧无情地冲刷着三人身上的血污和创伤。城市死寂，远处偶尔传来建筑物倒塌的闷响和隐约的怪人嘶吼，提醒着他们危机远未解除。
“去…我的临时诊所…”陆过钟在陈孟生臂弯里发出极其微弱的呓语，眼睛依旧紧闭，但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指向东南方向，“老城区…地下…入口…伪装…书店…”说完这句，他头一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只有辉光手枪的宝石光芒证明他顽强的生命力仍在延续。
陈孟生没有丝毫犹豫，架稳陆过钟，看向林天。林天咬着牙，点了点头，示意跟上。通往老城区的道路被倒塌的广告牌和燃烧的车辆残骸堵塞，往日繁华的街道如同战后废墟。林天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结晶化的右腿如同生锈的机械轴承，发出细微却令人心颤的摩擦声。深紫色的纹路在灰烬白能量覆盖下蛰伏，但陈孟生敏锐地察觉到，每当林天过度用力或情绪波动时，那纹路就会短暂地亮起一丝危险的光，灰烬白的能量也随之产生微弱的涟漪，仿佛在压制着内部的躁动。
“呃！”林天突然一个踉跄，右腿膝盖处的结晶层发出一声脆响，一道新的裂痕蔓延开来，暗紫色的能量浆液混合着血水渗出。他单膝跪倒在地，左手死死抠进冰冷湿滑的地面，肩膀剧烈起伏，喘息粗重得如同破风箱。
陈孟生立刻停下，将陆过钟小心地靠在一堵半塌的墙边，迅速来到林天身边。他看着那条狰狞的、被灰暗结晶和紫色纹路覆盖的右臂，以及膝盖处新增的裂痕，眼中挣扎一闪而过，随即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取代。他沾满污泥和血痂的手，猛地按在了林天右臂肘关节上方——那里是灰烬白能量盘踞最稳定、也是灰雾丝线延伸出的源头附近！
嗡！一股冰冷、沉重、带着守护决绝意念的力量，顺着陈孟生的手掌，透过那层灰烬白的能量隔膜，小心翼翼地探入林天混乱的躯体！这股力量不再仅仅是天霜的冰寒，更融入了之前三方融合时残留的、属于陈孟生自身的守护信念和一丝微弱的混沌包容特性。它如同小心翼翼的冰针，试图疏导林天体内因结晶化断裂而淤积的混沌能量流。
“你…！”林天猛地抬头，血丝密布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愕和被侵犯的怒意。他本能地想要抗拒，但陈孟生手掌传来的力量异常坚定，那股冰冷的“疏导”之力虽然让他感到强烈的异物感和刺痛，却奇异地缓解了右腿膝盖处能量淤积带来的爆炸性胀痛！灰烬白的能量似乎对这种同源的“疏导”并未产生激烈排斥，反而隐隐呼应，将陈孟生输入的这股力量包裹、同化，使其成为自身稳定结构的一部分。
“不想变成真的石头…就闭嘴！”陈孟生低吼，额角青筋跳动，他自己的胸口也因能量输出和灰雾丝线的连接传来阵阵冰针穿刺般的剧痛。他并非在治疗，更像是在用自身的力量为林天体内狂暴后残余的混沌能量和灰烬白能量搭建一条临时通道，减轻局部压力，防止进一步结晶崩溃。这是守护者以身为桥，引导并分担混沌的苦痛。
林天死死咬着牙，牙龈再次崩裂出血，最终没有再反抗，只是闭上眼，忍受着这奇特的“治疗”带来的双重折磨（能量疏导的刺痛与心理的屈辱）。在陈孟生的引导和分担下，他右腿膝盖处新裂痕渗出的暗紫色浆液渐渐减少，结晶蔓延的速度似乎被强行遏制了一丝。
两人以一种怪异的姿态僵持着，能量在他们之间无声流转。陆过钟靠在断墙边，辉光手枪的翠绿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连接着两人的光丝也微微波动，仿佛在无意识中调和着这股力量。
突然！
“救命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少女尖叫，如同利刃划破雨幕，从不远处一栋半塌的居民楼里传来！紧接着是重物撞击墙壁和野兽般的低沉咆哮！
陈孟生身体猛地一僵，按在林天手臂上的力量瞬间紊乱！守护的本能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让他几乎要立刻冲出去！但他看了一眼几乎无法独立行走的林天，又看了一眼昏迷的陆过钟，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撕裂感攥紧了他的心脏！他不能走！他走了，林天和陆医生怎么办？可那尖叫声…那里面是活生生的人！
林天的眼睛也在瞬间睁开，血丝狰狞。那尖叫声像一根针，狠狠刺入他混沌麻木的意识深处。他猛地甩开陈孟生的手，动作粗暴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狠厉：“滚去救人！老子…死不了！”他完好的左手猛地拍向自己那条结晶化的右臂！
噗！掌心皮肉被尖锐的结晶边缘割破，鲜血直流！但这自残般的剧痛，如同强心针，瞬间刺激了蛰伏的灰烬白能量！一股冰冷的、可控的爆发力从右臂涌出，强行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站了起来！
“你…”陈孟生震惊地看着他。
“别他妈废话！”林天嘶吼着，布满血污和晶屑的脸扭曲着，眼中是燃烧的疯狂和冰冷的理智奇异交织，“带上陆医生…躲好！我…引开可能的东西！”他不再看陈孟生，拖着那条暂时被能量强化的右腿，一瘸一拐却速度惊人地朝着尖叫声相反的方向，冲进一条堆满垃圾和瓦砾的狭窄小巷！他的背影在雨中依旧残破，却像一柄出鞘的、带着裂纹的染血利刃，主动斩向更深的阴影。
陈孟生看着林天消失在小巷黑暗中的背影，胸口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愤怒、担忧、还有一丝被强行托付的沉重。他没有时间犹豫，猛地背起昏迷的陆过钟，咬紧牙关，爆发出残存的所有力量，朝着尖叫声传来的那栋居民楼发足狂奔！灰雾丝线随着距离拉长而变得极其微弱，但并未断裂，胸口的冰冷刺痛时刻提醒着他与林天的连接。
居民楼二层的走廊一片狼藉。墙壁被暴力破开一个大洞，寒风裹着雨水倒灌进来。一个身形扭曲、如同被剥了皮的大型犬类生物（暴怒+贪婪融合怪物的次级衍生物？）正用它锋利的骨爪，疯狂撕扯着一扇严重变形的防盗门！门内，少女的哭喊和绝望的拍门声如同重锤，敲击着陈孟生的神经。
“畜生！滚开！”陈孟生怒喝一声，将陆过钟小心地放在相对安全的楼梯拐角。没有霜鹰驱动器，没有天霜剑，他只有一双拳头和胸中燃烧的守护之火！他调动起体内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冰封后虚弱但被混沌“钢筋”加固的天霜之力，以及胸口那缕灰烬白能量带来的沉重力量感！
他如同炮弹般撞向那头怪物！砰！包裹着微弱冰霜和灰白能量光晕的拳头狠狠砸在怪物的侧肋！怪物发出吃痛的嘶吼，被巨力撞得一个趔趄，撞在旁边的墙壁上，砖石簌簌落下。陈孟生也被反震得手臂发麻，胸口连接的灰雾丝线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林天的痛苦也顺着这连接传递过来一丝！但他毫不停歇，双拳如同狂风暴雨，带着守护的决绝，狠狠轰击在怪物身上！每一次攻击，都伴随着冰屑飞溅和灰白能量的震荡！
怪物被彻底激怒，放弃了对房门的攻击，猩红的独眼死死锁定陈孟生，布满獠牙的巨口张开，粘稠的、带着腐蚀性的暗黄涎液滴落！它后肢发力，带着腥风猛扑过来！
就在这危急时刻，陈孟生胸口那缕连接着林天的、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灰雾丝线，突然极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一股冰冷、狂暴、带着毁灭气息的意志碎片，如同失控的电流，瞬间顺着丝线冲入陈孟生的脑海！
“呃啊——！”陈孟生头痛欲裂，动作瞬间僵直！眼前闪过混乱的碎片：燃烧的街道、被紫色触须缠绕的无辜者、林天在黑暗中结晶化的狰狞面孔…是林天那边！他遭遇了什么？强烈的精神冲击和担忧让陈孟生心神剧震！
噗嗤！怪物的利爪抓住了这千分之一秒的破绽，狠狠抓在了陈孟生的左肩！护甲碎片（普通衣物下的简易防护？）如同纸片般撕裂，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剧痛让陈孟生眼前一黑，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身体！
“吼！”怪物发出兴奋的咆哮，另一只爪子高高扬起，带着致命的寒光，抓向陈孟生的头颅！
千钧一发！一道翠绿色的流光，如同精准制导的手术刀，无声无息地从侧面楼梯拐角处爆射而至！噗！精准无比地刺入了怪物那只扬起的利爪关节缝隙！
是陆过钟！他竟然在剧痛和昏迷的深渊中，凭借医生的本能和辉光铠甲的微弱感应，无意识地抬起了辉光手枪，射出了这救命的、微弱却精准的一击！虽然能量极其微弱，未能造成太大伤害，却足以让怪物的动作产生了致命的迟滞！
陈孟生抓住这用同伴鲜血和意志换来的瞬间机会！无视左肩撕心裂肺的剧痛，右拳凝聚了体内所有残存的力量——冰霜的守护、混沌的沉重、以及辉光这一击带来的希望闪光！拳锋之上，冰蓝、灰白、翠绿三色光芒短暂而激烈地交织缠绕！
“给我——破！”凝聚着三重力量、守护信念与同伴羁绊的一拳，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轰在了怪物的头颅之上！
轰！怪物的头颅如同被重锤击中的西瓜般爆裂开来！粘稠的暗紫色血液和破碎的骨骼四处飞溅！无头的尸体晃了晃，重重栽倒在地。
陈孟生也脱力般单膝跪倒，左肩血流如注，脸色惨白如纸，大口喘息着。他回头看向楼梯拐角，陆过钟的手无力地垂下，辉光手枪的光芒再次黯淡下去，显然刚才那一击耗尽了他最后一点无意识凝聚的力量。
“咳…咳咳…”陈孟生剧烈咳嗽着，鲜血从嘴角溢出。他挣扎着站起，踉跄地走到那扇变形的防盗门前，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拉开了门。
门后，一个满脸泪痕、瑟瑟发抖的少女蜷缩在角落，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茫然。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林天背靠着一堵冰冷潮湿的墙壁，滑坐在堆满腐烂垃圾的小巷深处。他的情况比陈孟生看到的更加糟糕。刚才为了强行引开可能存在的追踪者，他过度压榨了体内那灰烬白的能量，此刻反噬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呃…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右臂的灰暗结晶如同贪婪的藤蔓，疯狂地向上臂和肩膀蔓延，已经覆盖了肘关节以上大半部分！结晶深处，深紫色的纹路如同被困的毒蛇，疯狂地扭动、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骨骼被碾碎般的剧痛和更快的结晶化速度！灰烬白的能量在竭力压制，但显然力不从心，只能延缓，无法逆转。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自己与创生铠甲的核心——“龙魂”的联系正在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飘渺，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灰烬彻底覆盖隔绝。
他完好的左手颤抖着，徒劳地抠抓着右臂上疯狂蔓延的结晶，指甲翻卷脱落，鲜血淋漓，却无法阻止分毫。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力量…他需要更多力量来控制这失控的混沌…或者…解析它…掌控它…
一个冰冷、偏执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草，在他被痛苦和混沌侵蚀的意识深处悄然扎根——研究…必须研究这股力量…解析这“灰烬白”…解析这混沌…只有彻底理解它…才能…控制它…才能…烧毁拉斐尔的规则！这念头带着对力量的极致渴望和对失控的深层恐惧，在他灵魂的废墟上疯狂生长。
小巷外，由远及近传来了粘稠的蠕动声和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新的怠惰衍生物，被林天体内散发的强烈“错误”能量波动吸引而来。
林天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巷口阴影中缓缓浮现的暗绿色轮廓，布满晶体的右臂微微抬起，掌心残余的灰烬白能量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冰冷的雨水混合着血水和晶屑，从他扭曲的脸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