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暗流交汇

医院惨绿的灯光下,陆过钟的辉光铠甲第一次绽放。

手术刀在怪物胸口划出净化光痕时,他听见了自己信念碎裂的声音——医生本该救人,此刻却在杀戮。

旧城区的硝烟尚未散尽,陈孟生揪着林天的衣领怒吼:“你他妈管那叫收集数据?!”

而阴影中的拉斐尔舔舐着新收割的能量低语:“多么甜美的绝望……”

当三副铠甲在新港市立医院的废墟中首次对峙,他们脚下蔓延的裂痕,已然划出了三条背道而驰的路。

新港市立医院急诊区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与消毒水都掩盖不掉的血腥。墙壁上残留着惨绿色的腐蚀痕迹,如同狰狞的抓痕,破碎的仪器零件和玻璃碴散落一地。幸存的医护人员瑟缩在角落,惊魂未定的目光聚焦在急诊室中央那个翠绿与白芒交织的身影上——辉光铠甲。

陆过钟低头,翠绿色的复眼倒映着地上那具苍白、安静、再无一丝异常的尸体。几分钟前,它还是一个需要他救治的病人,一个他倾尽全力却无力回天的生命;几分钟后,它却成了被他亲手“净化”的怪物。指尖残留着净化能量穿透那团暗绿核心时的触感,冰冷、粘腻,带着生命被强行扭曲又强行终结的绝望震颤。铠甲下,他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在翠绿臂甲的包裹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手术刀能切割病灶,却斩不断此刻缠绕心脏的荆棘——救死扶伤的誓言,与铠甲赋予的杀戮力量,在他灵魂深处激烈撕扯,发出无声的尖啸。

“陆…陆医生?”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死寂,是刚才被他拉开的器械护士,隔离服上三道被腐蚀的焦黑裂口触目惊心。

陆过钟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铠甲面罩下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医生的平稳:“没事了。通知保安封锁现场,保护…保护遗体。其他人,检查伤员,优先处理!”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再看地上那具无声控诉的躯壳,翠绿的光芒流转,他开始检查离他最近一位被冲击波震倒的实习生的伤势。动作依旧精准专业,仿佛刚才那场非人的战斗从未发生。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随着那怪物的消散,也一同死去了。他需要答案,需要弄明白这一切扭曲的根源。一个念头异常清晰:必须找到那个身份不明的重伤流浪汉!那张卡片,那把枪,是唯一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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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城区深处,污水横流的窄巷仿佛经历了一场微型风暴。墙壁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和巨大的凹坑,地面被腐蚀出坑洼,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体液焚烧后的焦糊味和浓重的血腥气。陈孟生靠坐在一堆相对完好的废弃纸箱旁,大口喘息着,额角的汗混着灰尘流下,在脸上冲出几道泥痕。他小心翼翼地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条按着小豆子脚底被碎石划破的伤口,笨拙地包扎着。

“疼吗?”他声音沙哑,带着未散尽的疲惫。

小豆子摇摇头,大眼睛里还残留着恐惧,但更多的是依赖,紧紧抓着陈孟生沾满污迹的夹克衣角:“不疼…那个红色的…铠甲哥哥呢?”

陈孟生抬头,目光投向巷子另一端。林天正蹲在昏迷的胖子铁头旁边,手中一个巴掌大的银色仪器发出扫描的微光,屏幕上的数据流飞快刷新。他神情专注,眉头微锁,仿佛眼前这个刚刚从怪物变回人形、昏迷不醒的混混,只是一个亟待解析的异常样本。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陈孟生心头。他安置好小豆子,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冲到林天面前,沾着污泥和血渍的手一把揪住了林天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定制皮夹克前襟!

“林天!”陈孟生的怒吼在狭窄的巷子里炸开,带着劫后余生的激愤,“你他妈管刚才那叫收集数据?!那孩子差点被吃了!我也差点被吞了!你就在那里看着?!你还有****!”他手指用力,指关节发白,几乎要将林天的衣领扯破,冰蓝色铠甲带来的沉重压迫感似乎还残留在他的肌肉记忆里,更放大了此刻的愤怒。

林天手中的扫描仪屏幕闪烁了一下。他被迫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冰冷,没有丝毫愧疚,只有被打扰的不悦和居高临下的审视。他抬手,精准而有力地扣住陈孟生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陈孟生感觉骨头都在**,迫使他不得不松开了揪着衣领的手。

“人性?”林天嗤笑一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巷口远处幽暗的霓虹,一片漠然,“收起你那廉价的情感宣泄,陈大记者。搞清楚状况。这些,”他用脚尖随意地点了点昏迷的铁头,“还有仓库里那个,都是从人变的!这不是普通的抢劫杀人案,是超自然的能量污染和生物畸变!”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撞击,毫无波澜,“那个能吸收怪物能量的黑影,还有你、我,甚至可能还有别的‘玩家’…我们拥有的力量,是唯一能对抗这种威胁的东西。了解它,解析它,掌握它运行的规律,找到源头,这才是最高效、最理性的‘人性’!而不是像你一样,只会凭着一腔热血蛮干,把自己和需要保护的目标一起置于险境!”

“你放屁!”陈孟生被林天的逻辑激得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力量是用来守护的!不是让你高高在上把别人的命当实验品!你看到那怪物的嘴了吗?被它吞下去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你这种冷血的…”

“够了!”林天厉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幼稚的英雄主义只会让你死得更快。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毫不掩饰地扫过陈孟生身上被划破的夹克、渗血的伤口和满身污泥,“如果不是我最后出手,你和那孩子现在都在怪物的胃里消化了!这就是你要的守护?”

冰冷的现实如同重锤砸在陈孟生心头。巷战的凶险、被拖向巨口的绝望、面对林天见死不救时的愤怒…还有此刻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都在无声地佐证着林天话语里残酷的部分。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愤怒依旧在血管里奔涌,但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伴随着林天话语里冰冷的“效率”二字,悄然滋生。守护…真的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做到的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霜鹰驱动器冰冷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带来一丝虚幻的支撑。

就在这时,林天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再次发出尖锐急促的蜂鸣!不同于之前的震动,这次是最高级别的能量警报!屏幕上疯狂闪烁的红光刺破了巷子的昏暗,一条信息强行弹出:

【紧急:新港市立医院急诊区!检测到超规格能量爆发!能量属性:翠绿/白!生命磁场畸变等级:极高!与旧城区事件存在能量同源痕迹!警告:存在复数高能反应!警告!】

“第三副铠甲…医院!”林天瞳孔骤缩,瞬间将和陈孟生的争执抛诸脑后,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那是发现新大陆般的狂热探究欲,“复数高能反应…战斗还在继续?或者…不止一个?”

他猛地看向陈孟生,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没时间吵架了!医院出事了,很可能和我们遭遇的是同类事件!有新的铠甲召唤者出现,而且情况危急!跟我走!”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冲向巷口的磁浮摩托,动作迅捷如猎豹。

“医院?!”陈孟生心头剧震,小豆子还在身边,医院那边又…混乱和责任感瞬间攫住了他。

“孩子…”他迅速做出决断,一把抱起小豆子,冲向巷子另一端,“这边!我知道有个24小时便利店,老板人很好!”他必须尽快安置好孩子。

就在两人分头行动的刹那,巷子上方,一处更高、更浓重的阴影里,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拉斐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浮现,黑色长风衣的下摆纹丝不动。他兜帽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下方昏迷的铁头、残留的暗黄能量痕迹、林天摩托引擎喷出的金红流光,以及陈孟生抱着孩子奔跑的背影。他缓缓抬起左臂,暗紫色的“七罪熔炉”臂甲表面,一道代表“暴食”的暗黄纹路如同活物般缓缓亮起,充盈了一丝,散发出微弱的、令人心悸的贪婪气息。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哼笑从兜帽下溢出,带着品尝美酒般的满足和一丝玩味,“希望…守护…多么炽热又…脆弱的光。”他的目光最终投向新港市立医院的方向,那里,一股翠绿与白色交织的能量波动虽然已经平息,但其纯粹的本质,却让他左臂熔炉深处传来一丝极其细微、极其隐晦的…排斥与灼热感?“辉光…净化的气息?有趣的小虫子…”他身影再次无声无息地淡去,仿佛从未存在,只留下阴影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贪婪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的冰冷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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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港市立医院急诊区,一片劫后余生的压抑死寂已被打破。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芒透过破碎的窗户在狼藉的地面上疯狂闪烁。穿着制服的警员和医院保安紧张地拉起警戒线,封锁现场。医护人员在警察的协助下,将受到惊吓的同事和少量在混乱中受伤的轻伤员转移出去。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焦糊味、血腥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能量残留的淡淡腥气混合而成的怪异味道。

陆过钟已经解除了辉光铠甲。那奇异的转轮手枪形态的召唤器被他紧紧握在手中,藏在白大褂宽大的袖子里,冰冷的金属触感是唯一的真实。他脸色苍白,额发被汗水浸湿,黏在额角,身上的白大褂沾着灰尘、暗绿色的腐蚀液和点点深红的血迹——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他强迫自己站在警戒线内,以主治医生的身份,声音沙哑却条理清晰地向一位面色严峻的高级警官陈述着“突发恶性伤人事件”的经过,刻意隐去了所有关于怪物、铠甲和异常能量的部分。他的目光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飘向地上那片被白布覆盖的区域,胃部便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抽搐。

“……病人突然出现无法解释的暴力倾向,力量极大,破坏了大量设备…我们尽力疏散…最终在混乱中…病人不幸伤重死亡。”他艰难地说完最后一个字,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涌上来的酸涩。谎言像粗糙的砂纸,磨砺着他作为医者的良心。

“突然的暴力倾向?力大无穷?”警官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扫过墙壁上那绝非人力能造成的巨大爪痕和腐蚀坑洞,又看向陆过钟苍白疲惫的脸,“陆医生,这解释太模糊了。现场破坏程度远超普通暴力事件。而且,我们接到外围报告,说看到这里有…奇怪的闪光?绿白色的?”

陆过钟的心猛地一沉,握着召唤器的手在袖中收紧,指节发白。他正欲开口,急诊区入口处骤然传来一阵喧哗和引擎的咆哮!

嗤——!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辆造型前卫、流线型的金红色磁浮摩托以一个近乎蛮横的姿态,无视了外围的警戒线和试图阻拦的警员,直接冲破了人群,稳稳地停在急诊区大厅的狼藉之中!轮胎在地面摩擦出两道清晰的焦痕和淡淡的青烟。

“喂!你干什么的!这里不能进!”几个警员立刻围了上去,手按在配枪上。

林天利落地跨下摩托,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轮廓分明、此刻却写满探究与不耐的脸。他完全无视了指向他的枪口和呵斥,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整个急诊区——墙壁的爪痕、地面的坑洞、散落的仪器碎片、空气中残留的微弱能量气息…最后,他的视线精准地定格在陆过钟身上,以及陆过钟白大褂袖口隐约透出的、那个形似转轮手枪的金属轮廓上。

“果然是你。”林天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弧度,眼神灼热,“第三副铠甲…辉光属性?能量特征偏向…生命与净化?有趣!”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陆过钟下结论。

“林天!你疯了吗?硬闯封锁区?!”陈孟生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安置好小豆子后一路狂奔,终于赶到。他挤开人群,看到急诊室内的惨状——比旧城区巷子更甚的破坏,以及地上那刺眼的白布时,他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血色尽褪。再看到林天那副理所当然、仿佛在参观实验室标本的姿态,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

“又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陈孟生冲到林天面前,怒目而视,“这里是医院!刚刚死了人!收起你那套冷冰冰的研究态度!”

“干什么?”林天挑眉,目光依旧牢牢锁定陆过钟和他袖子里的召唤器,语气带着一种令人火大的理所当然,“收集数据,寻找真相。这里的能量残留,和旧城区那两起事件高度同源,强度甚至更高。这位陆医生,”他抬手指向陆过钟,“就是解决这次事件的‘玩家’。他身上的能量波动,和这里残留的核心能量完全一致。我需要他的数据。”

“你!”陈孟生气得浑身发抖,刚在旧城区被指责“幼稚英雄主义”的憋屈和此刻林天对逝者的漠视彻底引爆,他猛地攥紧了拳头。

“够了!”

一声压抑着巨大痛苦和疲惫的喝止响起,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过了林天的探究和陈孟生的愤怒。

陆过钟抬起头。他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不再迷茫痛苦,而是如同淬火后的寒冰,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和一种刚刚经历过生死抉择的沉痛决绝。他缓缓从袖子中拿出了那柄辉光转轮手枪形态的召唤器,冰冷的金属在急诊室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幽光。

“你们说的对,也不对。”陆过钟的声音沙哑,目光扫过林天和陈孟生,最终落在地上的白布上,带着一种沉重的穿透力,“这不是游戏,没有玩家。这是污染,是疾病,一种扭曲生命、将人变成怪物的恐怖瘟疫。”他握紧了召唤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而它,”他举起召唤器,“是武器,也是…手术刀。一把为了切除病灶、阻止瘟疫蔓延,却不得不沾上病人鲜血的手术刀。”

他看向林天,眼神锐利如手术刀,仿佛要剖开他冷静表象下的灵魂:“你想要数据?想要真相?可以。但别用你那套‘玩具’和‘实验品’的理论来侮辱躺在那里的人!他曾经是个活生生的人!是我的病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又看向陈孟生,眼神复杂:“守护?光有决心和热血不够。我们需要知道敌人是什么,源头在哪里,才能真正保护更多的人。”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目光变得无比坚定,环视着这片承载着死亡与秘密的废墟,“联手吧。不是作为什么玩家,而是作为…想要结束这场噩梦的人。我知道一个线索——那个给我这把‘手术刀’的人,一个重伤的流浪汉。找到他,或许能找到这一切的源头。”

急诊区一片死寂。警笛声、人群的嘈杂仿佛都被隔绝在外。破碎的穹顶投下惨淡的光,笼罩着三个身影。林天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计算与权衡的光芒,陈孟生脸上的愤怒被凝重和思索取代。陆过钟站在狼藉中央,握着冰冷的召唤器,白大褂上的血迹是无声的控诉,也是沉重的战书。

三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被这场惨剧强行扭结在同一个血腥的十字路口。脚下的裂痕,无声地蔓延向深不可测的黑暗。